看见林的时候,他正从隔壁的教室走出来。
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他的黑发上,那是一张明亮的让人愉悦的脸。
一直到死,我都是个会对美丽动容的人。
那种疼痛的触动,象一只手,轻轻地握住我的心。
那时我十四岁。
有很多场合我们会碰到。
他是隔壁班的班长。传闻很多女生都很喜欢他。
但他是那种温和而洁身自好的男生,对谁都保持距离。
那时我是一个出众而又孤僻的女孩,常常穿着白棉布的裙子。却不喜欢说话。
有时会在黄昏的时候,独自光脚穿一双球鞋,在操场上跑步。
喜欢暮色弥漫的大操场,寂静空阔,看得见天空中飞过的鸟群。
我一圈又一圈地跑着,在激烈的风速中体会心跳的挣扎,直至自己筋疲力尽。
六年以后,林第一次来我家看我。
他考上北方的大学,来向我道别。
其间我们上了不同的重点高中,写了三年平淡而持续的信。
也许这是他的风格,谨慎的,缓慢的,但又持久。
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无声的溃烂。
我隐藏了所有的想象和激烈。
林站在院子里,是夏天的晴朗夜晚,风中有盛开的蔷薇花香。
他穿着一件浅蓝的衬衣,肩上是飘落的粉白花瓣。
我伸出手去,轻轻拂掉他肩上的花瓣。
林微笑地低下头去。
我们都知道彼此不会多说任何言语。
我们只是继续。
校园的文史图书馆,那砖砌的老房子。
有阴暗空寂的木楼梯,满墙爬着的青苔。
净和我总是在上自修课的时候溜到那里去。
记得午后的阳光如流水一样,倾泻在泛着尘土味道的房间里。
我们坐在高高的窗台上,望外面宁静的操场。
还有一棵很老的樱花树,在春天的时候,粉白粉白的花朵,开得好象要烧起来。
就在那里,净拿了松写给她的信给我看。
松是班里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我们都很意外,他会写这样的信。
净说,他和我想象中的人完全不同。
我喜欢那种笑起来邪邪的,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人。你呢,安。
我好象没有想过。
我知道,你喜欢象林那样的。你们两个最会装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想过有一天,林可能会吻你吗?
他会的。
你确信?
是,我确信。
林的信从遥远的北方,一封封地寄过来。
每次读完信,我都把它夹在枕边的圣经里。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每晚我都要翻开来读上一段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才会睡着。
林的信纸一直是有点微微发黄的很柔软的那种。
他用很长的篇幅告诉我他的单亲家庭和他在童年阴影里成长起来的经历。
我记得你的眼睛,安,你看人的眼光是明亮而放肆的。
我感觉你的灵魂会象风一样,从我的指间滑走。
但我还是一次次,惶恐不安的伸出我的手。
温暖暧昧的语句,在林的信里象花一样的盛开。
我一遍遍地阅读着它们。一遍遍地,体会内心如潮水翻涌的绝望的快乐。
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电脑上赶写稿子,忙得天昏地暗。
一边还放着很吵的音乐。
你在开舞会吗?他说。
没有,我很忙。
想请你听音乐会。
我不喜欢听那种一本正经的东西。我喜欢这种,吵人的混乱的。
我把话筒放到音箱边,想着他肯定会吓一跳,忍不住笑了。
果然他在那里说,你真是个小孩子。
有空,我打给你,好吗?我说。
好。
我感觉到他的耐心十足。可是我对他并无深刻的印象。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过着一种异常平静的生活。
上班对着电脑工作,下班对着电脑写稿。
一份电台的兼职做的很辛苦,每天都要给节目拿出一叠稿件。
没有任何时间再空出来,认识男孩,和他们约会。
最喜欢的休息就是拉严窗帘,在黑暗的房间里睡个不省人事。
渐渐得,丧失了语言。
和陌生的一个男人一起听音乐会。不停地找话题,对他微笑,或者做个好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