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稍定,睁开眼,指腹拭过窗棂上薄薄的尘迹,闪过了然的光芒。林瑄高声唤道:“请主人下来一叙。”
“上来坐吧。”头顶上方果然传来回答,仿佛很久都不曾开口说过话般,声音略略有些涩然。
听上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林瑄迟疑了下,自己一提气,衣襟带风纵身上了青瓦房顶。
那个少女,侧身站立于屋脊之上。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落下来,纯白色的长裙委地,月色清辉下涟涟如水般动人。听得他上来,她微微侧过脸,笑容恬淡而干净。
“是你?”料不到玉面妖狐所托之人,竟然是本应被囚在幽风谷的“星河”。饶是林瑄善于随机应变,仍不免吃了一惊。他握着的拳不由得紧了紧。幽风谷那边到现在还未传消息过来,看来玉面妖狐救人的速度足够快,实力足够强。可是、她明知自己和幽风谷的渊源,还敢托付,必是连那最最机密的事都知道了,十之八九暗中还布置了人跟踪保护。这柔媚似妖、狡诈如狐女人,真是个强劲的对手呢。那么,这个“星河”,如果不是有极其重要的身份,便是一个十足的大圈套。不然玉面妖狐必不肯把暗桩的事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想通了这一节,他心里冷冷的笑了声,面色如常,讶然追问:“你、究竟是谁?”
“星海。”星海抖抖衣袖,自报家门,满不在乎的扯出一个灿烂笑容,“据他们说,我是圣女。”苏醒的时候,她就躺在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了。嫌屋里冷清,便跳出窗看热闹。一个人独自抱膝在屋脊上坐了良久,嘴角噙着微微的笑。看这浮世,纵然有悲伤离别,可也有欢喜聚合,所以才值得怨灵们生生世世轮转流连哪。
“圣女?”她说的“他们”自然是指的王母及嘉南,林瑄却想成了绣玉谷的“她们”,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想不到这小小的丫头竟然有如此的来头,幸好在幽风谷未曾于亏待她,否则玉面妖狐翻脸不认人起来,自己难免吃饱了兜着走。现在,手里扣着她,倒是一个极大的大砝码。
林瑄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的扫射四周,不见任何异常,于是朗声笑道:“咱们走吧。有一个人一定很想见你。”
下山的路不过略行了一个时辰,两人上得山去,却花了一倍的时间还不止。星海饶有兴趣的走走停停,不时攀几枝枯藤,编个篮子,又拔些药草,嗅嗅味观观色,再转身询问几句。林瑄满腹心事,提着盏星海央着他购买的莲样花灯,徐步跟在后面,有时随口答上几句,有时摇摇头默然不语。
夜深露浓,刺骨的寒风呜咽着穿过山林。墨云半掩着的一轮孤月,冷冷的悬在天际。青黛色的山麓丛中偶尔掠起一两只迟归的枭鸟,磔磔的鸣叫着。林瑄风餐露宿惯了,自然不觉得害怕。可星海纤纤弱弱的小女孩子,尚能怡然自乐,真是胆大得出乎意料了。林瑄看向她的眼色,暗中又戒备了几分。难道,她真的练成了天书,身负绝世神功?那日,他见到的虚浮脚步,分明是毫无内力的。
“再怎么走?”少女突然转过身来,险些撞在他身上,呼出的温热气息痒痒的喷于他脖颈。
他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定睛一看,原来他没仔细指路,她便随性乱走,天晓得绕到什么岔路上去了。远处望去朦朦胧胧的几星微光,正是他的山中别苑。只是两处间相隔着万丈深渊,任谁轻功盖世也力所不逮。
星海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疾探了三次,抬头微笑道:“是木障术。”其实,她马马虎虎、勉勉强强还是知道问问林瑄正确的路途,只是误入了阵法,走岔了,怨不得她。
“莫非是奇门遁甲之法?”林瑄想起个人来。要是她来了,倒是能安心些。
星海不得不费神解释起来:“所谓木障术,乃道家入门术法也。以树枝、草木等为凭借,设立屏障,使人误入歧途或者原地打转,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即民间所谓鬼打墙。”一口气背完了书上的定义,星海见林瑄仍旧沉凝不语,笑咪咪的补充道:“这个很好解的,天一亮就没事了。”
“如此看来,我们今夜是回不去了。”林瑄很是随遇而安,转头开始在地上寻摸枯枝败叶,用火折子引燃了,升起熊熊的篝火取暖。忙乎了好一阵,转头看星海,早靠着一个老树桩桩睡着了。他褪下貂裘罩衫,轻轻盖在她身上,顺手抬指点了她各处大穴。火光明灭,他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