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这么入神啊?”耳边突然痒痒的,响起朝思暮想的声音。我霍的直起身,差点与贴近的她撞个正着。似这般随地坐卧,实在是太失白帝正统的身份了。生怕满腔的心思被她看破,我有些窘迫且羞愧。
她忍不住失笑起来:“咦?少暤哥哥居然脸红了?”面前秀颜如花,吹气如兰,坦荡荡,赤诚诚,不同于我所见惯的云鬓高耸,冷傲矜持的仙灵女子。
“阿环,”我有刹那的失神,在心底盘旋很久的称谓脱口而出,“休得胡说。”
“好。”她答应得干脆,干脆得让我又心生悔意。如此亲昵自然的称呼,不该是任我呼唤的吧?
瞬息我已恢复常态,摆出华山之主的姿态,彬彬有礼的问道:“圣女前来,所为何事?”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良久垂眸,伤叹道:“少暤哥哥,为什么你总喜欢带个面具呢?”她痛心蹙眉的样子,连明锐的星光也寂冷了几分。
我紧盯着地上星光投下淡淡的影子,发不出一言。只因为无可奈何的养成习惯了?抑或韬光养晦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生存之道?人人都有面具,何必单说我一个?如她这般的精赤魂魄,有一个便已是碧落红尘莫大的荣幸。何必强求于我呢?
看出我的为难,她磊磊落的笑起来,拉我起身:“少暤哥哥,来看看我的家吧。”
她的家?在这莲花峰上?我抬起头。
阿环念咒祭出她的法宝,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一盏青莲的铜灯,古朴式样,细细的雕琢着雅致的花纹,瞬间照亮这高峰独顶的漆黑深夜,灼灼的放出焕然的华彩。
“宝莲灯?”我止不住惊讶。肯把上古四大神器之一托付,看来王母娘娘不是一般的宠爱她啊。
我以为我将看到琼楼玉宇的恢弘殿堂,明烛高悬,遍植薜萝蔓草。然而我错了。眼前只有一间最普通的茅草屋,就和华山猎人临时搭建的山野小屋一模一样。陋室简壁,遮风避雨,仅此而已。
我一时震惊于她的寒酸。身居瑶池圣女的高位,掌管许多神仙梦寐以求的仙术法器,依然如此朴实无华,清心寡欲,在碧落三山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说实话,我何尝真的读懂她?
她很得意张扬的笑,推开屋门,作势躬身请我入内:“进来喝杯淡茶吧,让阿环也尽尽地主之谊。”然后亲自徒步到山泉打的清冽水,生火沏茶。一壶茶泡好,她手忙脚乱,堪堪满头大汗。
我在竹椅上坐定,微笑着看她忙里忙外。新泡的茶水果然很淡,是不懂行的她,在山下铺子买的廉价陈年茶叶,但我甘之如饴。
之后,我有意无意的经常过来作客,她每每款待清茶一盏,山果数颗。高兴起来,我弹琴高歌,她便一手托腮,一手击石,津津有味的应和着。久而久之,养成了别样的默契。
也有别的神仙过来拜访,偷偷嗤笑她的简陋。但她听闻后只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款待的茶叶依然用廉价的货色。问起来,她耸耸肩,笑意盈盈,道:“我只买得起那个,只能请大仙你将就一下子了。”
这才知道,这茅屋中的一草一物,都不是变幻而来,却是她忙里偷闲,下山化身为人,辛苦劳作,购买所得。我讶然,瞠目结舌的盯着她。
她伸开五指,在我眼前晃悠,一本正经的说:“天灵灵,地灵灵,大仙速速归位。”未念及完,就捧腹弯腰,哈哈的狂笑起来。半分淑女的形象都没有。
清闲的日子并不长久,彼此都有要职在身。自她的神位入了华山庙侧殿供奉,她总是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我,回馈收到的许愿。人人都说华山三圣母灵验,香火更为旺盛,她愈发繁忙得连休憩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倒是托她的福,省事了很多,偶尔还能放放土地神的小假。
看她如此疲倦,我也规劝过:“阿环,省些力气吧。你做这么多,世道并不会变得更好。”
她近乎固执的摇头,扳着指头细数:“但是杨家大婶、陆家伯伯、阿佳妹子,他们都会变好啊。”
“切记不要干涉轮回大道。”我有些忧心,奉劝一句。我们虽然是神,但也不能随心所欲。六道轮回,朝代更迭,自有天意决定。我们亦无权指手画脚。否则,将受天谴。
她重重的颔首,咯咯的笑:“少暤哥哥,你好婆妈啊。”瞬刻绽放的笑容如疏朗的晴日,让我心头充溢着满满当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