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强行用拘魂术挽救叶翊,催动灵力使出裂山之痕,星海就已经遭遇过一次灵力枯竭。旧伤未愈,时不时会有头痛难忍的症状。此次感应到雁华有劫难,出手相救,更是使用龙族最不擅长的高级火系法术,反噬之力愈强,才变成这番重伤的模样。
“陈姑姑。”驾车的少女匆匆奔过来,跪倒在雁华面前,低下骄傲的头。星海掠出马车,飞奔回去,她都来得及反应,加以阻拦。如今掉头回转,见到的是重伤的圣女,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自然愧疚万分。
“与你无关,都是我的过错……”陈雁华搂紧了星海,心痛难忍。那蒙面少女,一介凡人,无法感知瞬息间天地微妙的变化,怎么知道刚才她二人已经在生死轮回上走了一圈?陈雁华无比自责,若非她临时起念对付天罗阵,星海怎会出事?
“大夫来了,大家让开。”聚集的人群纷纷向后退去,让出一条道来。
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位布衣草履的青年,云淡风轻的负手而立。褪去了碧落界的峨冠锦服,此时的嘉南,仿佛云生清野,日出扶桑,浑身如罩在炫目的白光之中,看似极尽,实似极远。
陈雁华喜出望外,抬眸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他坦然的对上她的目光,无喜无悲。
命中注定,天罗阵一破,即使高洁澹明如他,也终于要绕进这俗世的局了。这局,何时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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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麓骊山脚下,蓝田玉暖,温泉水滑,自古帝王妃嫔的专属享福之地。
绣玉谷能走到今日,江湖上的名声,是靠美女养出来的;与官府的交情,是凭美女嫁出来的。建谷数百年来,虽无刻意安排,嫁入后宫的绣玉门人也有十余位。朝代更迭,动摇不了绣玉谷的地位。自然,能在长安城有分舵,且处于王林之中,并不意外。
蜀锦杭绣的帷帐,无风不扬;汉白玉砌的池子,触手温凉。陈雁华轻手轻脚的将星海抱坐进去。水温刚刚好。细小的泡泡从池底上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升到水顶,噗的灭了。四处飘荡着朦朦胧胧的雾气,被轻柔的幕帘围着,挥散不出去,越加蒸腾起来。
星海经暖汤一泡,苍白的脸颊平添上几分淡然的血色。她穿着织女所制的无缝□□,水火不侵。经水一润,衣角舒展开来。血色漾开,隐没在汩汩的清泉碧水之中,依旧是衣衫胜雪,片尘不染。她宛如生长在碧水中的一株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只是,伤势过重之下,微乎其微的生气,让她看上去更象一具唯美的木偶。
陈雁华伤心难自抑,怔怔的落下泪。她答应了灵芝要护得星海周全,孰料最后却是星海护得她周全……
“雁华,你最近总是哭泣。”雅润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对不起。”陈雁华有些局促的背转了身,抹去泪水。
“伤情伤心,对修行甚是不利。”嘉南神色淡淡,“你出去吧。”
“是。”纵然知道他并不是当年自己的主人,陈雁华毕恭毕敬的敛福退出。
嘉南俯身,一撩袍角,端坐在池边。回望星海,神色莫辨。他突然伸手,撂开星海凌乱潮湿的鬓发,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柔声音说:“为什么每次我见到你,你都会受伤呢?”
“少暤哥哥,不要走。”重度晕迷中,蹙着眉头的星海,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嘉南没有抽出,倒是更紧的反手握住。即使在睡梦中,星海也这般痛苦难受啊。阿环的前尘往事,她究竟想起来多少呢?
犹记初次蒙见,华丽的日光如急雨流矢般顿间泻入蓬莱岛漆黑的洞穴。那个及笄装束的年轻女孩子,笑容跳脱轻扬,宛如流云飞霞,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他几乎被这样明丽纯然的笑颜灼伤,赶紧的退后一步,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故作冷淡的说:“王母想见你。”
过去这么多年,记忆依旧如此清晰,不曾半点褪色。
黄泉界奈何桥前,喝下一碗孟婆汤,将前世彻底遗忘。而她,已然彻底遗忘了,却被人逼迫在脑海中生生辟开瑶池圣女杨环的记忆。他们,上至生死予夺的王母,下至肉眼凡胎的叶翊,所有的人,都在逼迫她啊!在凡夫俗子的传说中,或许是忠贞可歌的爱情故事。于她呢?无疑是自寻烦恼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