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墨已如此拜访顾家几天了,此时自然是熟门熟路,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小心取出里头妥帖装着的药盅,倒出一满碗浓汤来,又转过身子恭敬地请示安晴:“小姐,您是现在喝,还是待凉一凉再喝?”
安晴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xué,无力地向后摆了摆手:“凉一凉罢。”
弄墨躬身应了声是,又从怀里掏出封信来,笑眯眯地双手拈着放到桌上:“这是我家少爷今日写给小姐的信,小子给小姐放在桌上了。少爷还是那句话,小姐看也罢不看也罢,都由着小姐自己的心意,只他自己觉着不吐不快而已。”
落梅笑得愈发的愉快:“哟,这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弄墨,我可以看么?”
弄墨躬身笑着回道:“这个我家少爷可没说。”
“那就是可以咯?”落梅说着便作势伸手要拿。
“不许看!”安晴大惊失色,几步抢上前来,一手抢过信封背在身后,脸颊红得跟秋天的枫叶一般。
“这是怎么了?”落梅惊笑,明知故问道,“莫非……是裴哥哥写给姐姐的qíng书?”
安晴的脸愈发的红艳yù滴,下意识地啐道:“小没正经的,净往那些个歪处想,怎么就成了qíng书了?前些日子我托他帮咱打点染料来着,说不定是他怕弄墨jiāo待不清楚,才刻意写下来给我看的呢?”这样的解释,便是连她都不相信的。日日写信来jiāo代染料的事?他又不是她家的管家。
加上这封,她现下手里已有六封信,但她一封都没看过,她不敢看。
落梅转转眼珠,抿了嘴轻笑:“既然不是qíng书,又是跟染料有关的,妹妹便也想凑个热闹,看上一看,日后做起染坊的事qíng来心里也有个底,姐姐看可好?”
环茵也在一边帮腔:“就是的。小姐,这都多少封信了,您一直不看,若是裴少爷真是有什么正事找您,教这一来二去给耽误了可如何是好?”
安晴如何不明白,两人这一唱一和的,纯是拿了她来寻开心,于是转身将信锁到奁箱里,才回身嗔道:“一个两个都是没正形的,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还不成么?环茵,把碗端来给我罢!”说着又冲弄墨瞪眼道,“还真是仆随主样了!你小子等着。”
弄墨听了缩缩脖子,咧着嘴嘻嘻地笑,似是浑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安晴便愈发的恼羞成怒,一叠声地叫环茵:“汤呢汤呢?快拿来我喝,喝完快赶这小子走!”弄墨来的第一天便赌咒发誓,道奉了他家少爷的旨意,若是安晴不肯当着他面将汤水喝个gān净,他便撒泼打滚赖在顾家不走。还说,他一个小孩左右没什么面子可言,顾家家教甚严,总不能跟他这个泼皮小子一般见识。安晴长这么大,除了裴靖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气得牙根痒痒,心道有其主必有其仆,却愣是拿他没辙,总不能乱棍打出去了事吧?是以只能受了他要挟,每日乖乖喝汤,以期快些送走瘟神。
环茵也笑嘻嘻地,然而刚端起碗忽又放下,面上似是为难得紧,而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冲了出去。
安晴疑惑地看看环茵来不及关上的房门,又看看落梅和弄墨,两人都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便也先缓下口气来,招手叫弄墨端来汤,稍chuī了chuī,便如话本中英雄好汉大口喝酒一般,仰头gān了。
落梅咋舌笑道:“是否是裴家的厨子太差?姐姐这般喝法,倒像是喝什么苦药一般,难熬得紧。”
弄墨连连否认:“王小姐别误会,咱家少爷可是对这每日的药膳用尽了心思,今日是rǔ鸽枸杞汤,前日是荔枝大枣汤,再前日是当归生姜羊ròu汤,再再前日是huáng芪ròu桂四物汤,再再再……”
落梅忙抬手止住他,失笑道:“我算是听明白了,都是些补气血的方子啊!你家少爷……是嫌我家姐姐气血不足,面色惨白?”心道难怪安晴一饮而尽了,这样补的方子,又是这样热的天气,若是慢慢喝,非喝得满身大汗不可。
弄墨摇手苦笑道:“小姐莫要往沟里带我,我家少爷对顾小姐的一片苦心,怎的就变成嫌弃了?小子我只管送汤送信,旁的那些个事qíng,我家少爷不会对我讲,我也不会问,小子嘴严的很呢!”
落梅笑骂他:“嘴严?就是天底下的唢呐都没了声,你小子也不会跟嘴严这个名头沾边!得了得了,你信也送了汤也送了,就赶紧收拾东西回禀你家少爷吧,别在这边杵着碍事,耽误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