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万分欣喜,毫不犹豫地一手松了船帮,刚要去拉他,一个白衣的女子却突然出现,挡在他们之间,一脸的焦急担忧,声音柔得好像在唱歌:“相公,莫要伤了手。”
伤了手?
她这才发现,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握了一柄尖刀。刀尖正正冲着沈庭的胸口,随着小船的摇晃而忽远忽近。
沈庭满脸的嫌恶,拥着那白衣女子后退一步,又向她啐道:“没想到你是这样不知足的女人!”
“女人,最重要的是要守着自己的本分!”说着便和那女人向船头走,继而消失不见了。
小船晃得更加厉害,不知从哪里起来的浓雾将她的视线遮了个gān净,她吓得忙扔了匕首,复又抓紧船舷。
一个小小少年分开浓雾走到她面前蹲下,而后硬掰开她手,又将她双手牢牢按在自己胸口,正正经经地问她:“阳儿,待我长大后,便娶你做我的媳妇,你愿不愿意?”
“小屁孩,你才多大?”她似乎应该这样说,然而任凭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年在她面前迅速长高长大,眨眼间便变成了个眉目温和的青年,样子有七分像是裴靖。他牢牢抓住她的手,qiáng拉她起身,又低头郑重看着她,然而他脸上却像是也被浓雾糊住一般,模糊得令她看不清他的表qíng:“又要嫁人了,上次你没有等我,这次,我娶你好不好?”
她这才看清,他胸前戴了一朵硕大的绢花,穿着滚了红边的衣裳,活脱是新郎官的打扮。她十分忐忑,下意识地摇头拒绝道:“你爹娘不会同意。”
青年靠近她,身上的热气烘得她脸上发烫:“你同不同意?”
“看着我,你同不同意?”
“我?我不知道……”
他说:“我会一辈子回护你,心里只放你一个。”
她吓了一跳,想起之前那个人也说了同样的话,赶忙抽回手来。
他脸上表qíng似是悲伤:“我等你那么久,你却一直不看我。”
她有些心疼,想拉着他手说些安慰的话,但他身边迅速出现了几个妙龄的少女将她挤到一边,脸上带着同样心疼的神qíng:“别伤心,有我们来疼你。”
船晃得更加厉害,船上女子不断增多,俱都往他身边凑,个个温柔似水,娇俏可人:“别伤心,有我们来疼你。”
船工继续欢乐地唱:“哥哥啊你可要把妹妹放心尖~~~哎~哎嗨哎嗨哟~~~”
她已被挤到船边,低头便是深不见底的一汪静水,不由惊恐地呼喊:“裴靖救我!”原来,真的是他。
裴靖听到喊声转过头,向着她的方向看,但视线很快被不断出现的女子挡住,他摇摇头,以为只是自己幻听。
安晴的身子也跟着小船摇摇晃晃,她吓得双手乱抓,却找不到任何救命稻糙。
船工们浮在水面上,拉着船帮,一边同安晴打招呼,一边欢乐地晃着小船:“顾小姐,下来吧,船上已经没有你位置!”
是啊,没有了。
又多了一个女子。
她看着水面,静水无波,绿得近似深黑,似乎很冷。
小船晃来晃去,船舷最低时已与水面齐平。
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她一头栽了下去。
安晴猛地坐起身子,冷汗淋漓,轻薄的中衣已经完全湿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原来是这样,她按着嗵嗵狂跳的胸口悲哀地想,原来是这样。
她疲惫地下chuáng,双脚站上冰凉的地面后才发觉全身的关节都酸痛得要命,好似方才她不是睡在chuáng上,而是绕着落霞跑了一圈似的。她不由苦笑,这就是询问自己内心的下场?
安晴挣扎着走到橱边,自己就着微弱的月光重找了套中衣出来换上,又用屋里备着的水盆绞了块毛巾,简单擦了擦脸和手臂,便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呆。
海边的夏夜向来清凉如水,坐了不多一会,她便觉得手脚发冷,便又起身从柜里胡乱抽出件披风来裹着。
然而待那件披风上身才发觉,这衣裳并不是她的。
是那日裴靖带她去郊外看萱糙,回来时他为她披上的那一件,因当时回来时已近净街鼓的时辰,匆忙间安晴便忘了还他,再见时又谁都没想起来,如此耽搁下来,这件披风便一直待在她柜子里。
如今安晴摸着这披风,想着当日两人qíng形,顿觉面上一片烧热,忙羞赧无比地脱下来,换了套家里常穿的半旧衣裳,将那披风胡乱塞回去后便砰地一声关上柜门。而后又想到明日含秋来收拾,看到披风堆在一边必定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于是又苦笑着抽出披风妥帖地叠好,期间自然免不了种种回忆,搅得她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