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红的衣裳,配着大红的比甲,头上cha的却是一套银制的头面,银钗银簪,上头镶着小指大小的泪滴状珍珠,做工也还算jīng巧,应该也算是价格不菲。
然而安晴却是知道,沈家堡的最爱讲那些个老旧规矩,比如妾不能穿红的,不能戴金的,不能上桌吃饭……一件比甲,一套衣服,要做起来自己攒的私房钱尽也够了,然而一套足金的头面,却并不是她自己能够负担得了的。任是沈庭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妾的脸面而叫人背后笑他妻妾乱序,笑他竟有意让一个戏子做自己正妻……
她以为一件大红的比甲便离妻子的位置更近一步了么?不过是将自己的野心bào露在外而已。安晴想到这里,不由一笑。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是菩萨投胎,当然不可能对一个抢了自己男人的女人有什么好感,更别提怜惜了。若是她当时有那个能力,她不敢保证她不会直接将她拖出沈家,杖责四十。
百合自然知道她笑的是什么,于是红着脸忸怩着解释道:“姐姐别误会,这件比甲是老夫人亲叫人做了给我穿的。娘说,我为沈家添了唯一的男丁,一件正红的比甲是尽配的,可惜我的福儿福薄……”说着便眼含热泪,一双点漆的眼睛便因此更加璀璨动人。
安晴失笑道:“沈白氏,我的丈夫便是被你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抢走的,你现在再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是想让我怜惜你呢,还是想让我使茶壶把你的美丽的脸砸烂?对我而言,虽然后者恶心了些,然而确实更合我心意。”
百合怔了一下,又qiáng笑道:“姐姐这是说哪的话,妹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姐姐不喜欢,我便不说了。”忙使帕子擦净脸上泪痕,jīng致的妆容未损毁半分。
安晴似笑非笑:“姐姐妹妹这种称呼,你也不要再叫了,咱俩没这个缘分。你只是沈家的妾,我实不能违心叫你一声夫人,好在你还是姑娘家、没什么名分时便跟了沈庭,我也不用为这一两个称呼而为难了,左右你也是不在乎的。不过呢,虽然夫人一词我不能用来称呼你,但小姐这个称呼,你想必也是喜欢得紧。毕竟若是你有这个身份,在沈家也过得容易点,是不是?”
一席话句句都戳在她痛脚上,百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方调整了面容,挤出一分得体的笑来,道:“顾小姐心里对我有气我是知道的,然而夫君对小姐确是一往qíng深。要不,夫君也不会在近农忙的时候巴巴来落霞接小姐回去,是不是?我听说前日夫君在小姐这里碰了好大一个钉子,于是我便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小姐的心结,说不定我能解开呢?所以昨日斗胆给小姐送了份帖子,没想到小姐竟十分给我面子。”说罢温婉一笑,总算是没再用姐姐妹妹之类的称呼来恶心她。
安晴仔细端详着她神qíng,突然一笑:“原来是你。”
百合茫然接口:“什么是我?”
“早该想到的,不是沈庭,他还想着我回去替他约束着家人,好教他不再费心管家务事,而且他那样好面子的人,怎可能到处宣扬说,自己的帽子泛了绿光?那么,是谁如此不希望我回去呢?”安晴玩味一笑,颇有内容地看着百合,“白小姐,你还对正妻的位子不死心么?”
百合大惊失色:“小姐怎能如此揣测呢?我此次来,就是为夫君分忧、劝小姐回去的,怎的小姐竟会疑我散播那些个没谱的流言呢?”定了定神又曼声道,“诋毁小姐的流言,实是出自夫君房里头的向晚妹妹,夫君也已经责罚过她了。听夫君的意思,是要回了沈家,便贬她去做烧火丫鬟的……唉!她也是个可怜人,小姐见到她便知道了,向晚妹妹那眉眼,活脱跟小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晴抚掌笑道:“白小姐这手一石二鸟使得甚是巧妙。”却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百合自然否认,眼里又泛出点点水光来:“小姐于我有偏见我是知道的,可小姐怎能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我身上泼脏水?难道百合在小姐眼中,就是这般无恶不作的人么?”
安晴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gān脆利落地点头承认:“是呀,你才知道?”
百合这口气憋得可是狠了,垂目咬着嘴唇半晌才又抬起眼睛看着安晴,目露哀戚道:“顾小姐,我们便只说夫君如何?夫君对小姐的一片心意,小姐怎能装作不知呢,一家人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娘也一直惦记着小姐呢,她还时常念叨着说,小姐的手灵巧得紧,又是个温顺的人儿,比我们这些个屋里头的不知要qiáng多少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