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叹了口气,她还就怕这样的回答,以为已经将所有困难考虑到了,以为自己能克服,因此自信满满,到了实际才发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好像看到书上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觉着很美,然而当自己当真身处大漠时,早已经□燥口渴,以及能将人chuī成人gān的热风折腾得有气无力。纵使真的吟出这句诗来,怕也只是苦中作乐罢了,又哪会真个觉得大漠美景壮丽无限?
她轻轻拍了拍落梅后背以示安慰,又起身到门口扬声叫小柳上楼,而后回头道:“婚姻大事总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纵使你现下再怎么觉着难为qíng,趁着我这个过来人在,你们便将以后可能出现的困难都掰开揉碎分析个透罢!”
说话间,小柳已站在门口尴尬地笑:“顾大姐。”叫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一双眼睛只顾盯着落梅关切地看,又碍于安晴在,只得将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脉脉秋波。
安晴抿嘴一笑,招呼小柳坐下后便仔细关了门,又取了两份纸笔分别放在二人跟前,做完这一切才开口道:“小柳,落梅,我在你们面前便也算作半个长辈了。想当初你俩还是我跟魏郢撮合的,如今你们俩这么快说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虽然是有些话赶话的原因,然而你俩心里若不是有这个意思,今日落梅也不会跟她爹吵到这般地步了。这话既然已经挑明,你俩也有心要继续走下去,有些话却是不得不事先挑明了的。”
安晴叹了一口气,道:“我前一段婚姻便是因为远嫁的缘故而颇多阻碍,如今见我这妹子又要重走我的老路,我这心里也是极不舍得的,然而生生拆散你们也是作孽。我便将你们以后可能发生的困难都说一遍罢,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作罢,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着看向落梅道:“你今后要远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到朋友要重新结jiāo、习俗要重新适应,小到饮食气候方言,所有一切对你而言都是陌生的。你除了小柳之外,便再无他人可靠。是以你再坚qiáng,也不可能一臂撑起半边天来,也不得不向他寻求帮助,寻求心理上的支持。而小柳却有自己的事忙,——他要忙着同新的同僚们打好关系,要忙着接手前任所留下来的一gān事宜。他忙过一天后回到家里,自然也是疲累不堪,烦躁无比。也许他是想听你诉说你的困难的,但是他太累了,也许他会因为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感到内疚,进而更加bào躁。——可是实际上,你也许只是想让他安慰你几句罢了。”
她又看着小柳:“这些在你眼里不过是小事,但是女人眼里常常也只看得见这些小事。她又怎么会时常幻想你会在千军万马之前救她于危难之中呢?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要容易得多,但是她辞别父母亲朋,跟着你远走他方,日日所指望的,不过是一个坚定的肩膀、一句温暖的问候罢了。远嫁的女子常常会觉着婚姻不幸,其实并不一定是你不好,而是相较于她的牺牲而言,你还做得不够好。”
安晴看着两人微笑道:“瞧我,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过是想说一句,婚姻的确需要两qíng相悦至死不渝的qíng分,然而着眼到细微处,也不过便是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罢了。你们现在看到的,确是对方身上最闪亮的部分,但两人在一起过日子,却是要深知对方的缺点并也觉着可以忍受的。我说了这许多,只不过是想让你二人心里有个底,摆在面前的这条路,并不是闪闪发光的康庄大道,而是一条羊肠小径,非得两人紧紧相偎才能走下去。我现在且问你们,你们有这个准备了么?”
见两人似要张口作答,安晴忙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是写下来吧,二位只想想,是否因为对方作伴,便有信心面对日后的一切繁琐?两位都是理智的人,此时并不是感qíng用事的好时机,也莫要把面子当回事,省得以后要为今日所做的选择而后悔莫及。”
落梅和小柳都是点点头,提笔写了片刻,又先后折好了jiāo给安晴。
安晴打开纸条,小柳只简单写了句“若不,如身在魂灭”,落梅却写道:“他有责任心,荣誉感,肯细心照顾我的需求,他在我眼里是最好的。虽然有时天真得像个孩子,也可能有一日马革裹尸,留我孤身一人,但若我现在便放弃,我定会后悔终生。”
安晴笑了,柔声道:“记住你们今日的选择。”说完竟将两人的纸条互换,分jiāo到两人手里道,“妥帖收着罢,以后若是有什么觉着过不去的坎,不妨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