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厅里便有些安静,半晌方有个客人掩饰地轻咳一声,低声赞道:“不知谁家这么大手笔,送了夫人这样一扇jīng美的绣书?麻姑献寿,好寓意,好心思!”
另一人掩着嘴轻声反驳道:“赵兄怎的这都能看错,明明是八仙赴宴么……”竟是怕自己说话时口沫飞到屏风上,是以一直都用毛边折扇挡着。这人有心做儒商的打扮,然而在深秋时节看来,怎么都觉着有些怪异。
两人隔着屏风不甘示弱地对瞪半晌,突恍然大悟,连带众位宾客都开始绕着屏风转圈子。
原来这屏风是双面绣不假,但是却是更为少见的双面异形异色绣,即在一张底布上绣出正反两面不同纹样的两幅绣书,正反无论颜色还是形象都互不gān扰。安晴便是在屏风正面绣了八仙赴宴,反面则是麻姑献寿。正反两面都是栩栩如生,且不说神态衣饰,便是祥云蟠桃这类点缀的背景都用几种颜色密密套绣而成,斜照的阳光打在屏风上,蚕丝制成的绣线便反出各异的光泽来,端得是巧夺天工。
客人们纷纷赞叹不已,却又怕高声叫好惊了屏中仙客一般,发出的声音都是低如耳语,个个恍如痴了一般。
还是裴夫人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指了两个做事细致的仆妇道:“将这扇屏好好地摆在厅堂正中,前头莫忘了摆上我屋里那两只花瓶,省得有那些个看得入迷的,冒冒失失地走近了,白亏了我家阳儿的一番心血!”又拉着安晴的手笑道,“阳儿送了我这样一份大礼,倒叫你姨怎生安心呢?今后你姨倒要日日寻思着,怎样来还阳儿这一份大大的人qíng啦!”
安晴忙笑道:“裴姨说得哪里的话?侄女回来以后便常受到裴家照顾,此时借着裴姨生日的由头着力表现一番,实是好教侄女自个儿心里头好受些罢了,哪是指望裴姨有什么回报!若是裴姨因为这个而心里填了负担,倒是侄女的罪过了。”
裴夫人于是笑道:“阳儿如此贴心,不枉你姨常常记挂着你!”看笑容倒真是轻松了许多。
安晴见她这般表qíng心中苦笑连连,而后又忙安慰自己道,不急,总要有个过程的,总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是?然而眼见自己的心血被自己几句话就给打消了,她心里头确实又有些难过。好在此时有管家领着众人去园子里头吃茶看景,安晴便也得了这个台阶,含笑和裴夫人告罪,而后跟着顾夫人一道离开。
待出了厅堂,顾夫人便轻拍她手安慰道:“你裴姨是个xing子倔的,然而心里却最念着别人的好,慢慢来,她心里总会转过这个弯来的。”小辈间的事qíng她不好cha手,于是也只得提点安慰几句,好歹算是尽了为人母的责任。
安晴忙回了她一个笑,轻声回道:“不妨的,我也知不能凭了一副屏风就换得裴姨的欢心,只不过我好歹辛苦了两个月,就这么送出去了,我左右是有些舍不得的……”说着吐吐舌头自嘲道,“您女儿还真是个小气的xing子,是不是?”
顾夫人也笑:“莫说是你了,我也是不舍得紧,不过无妨,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到的。”
安晴脸腾的红了,低头轻声嗔道:“娘,莫要说得女儿像是多恨嫁似的!”
顾夫人也不说什么,只呵呵地笑,又推她道:“那边不是你那两个小朋友?别赖着我啦,你自去玩去,我也去跟我几个老姐妹叙叙旧。”
安晴顺着顾夫人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落梅和缪真两人相谈甚欢,于是也就笑着答应一声,径自去找两人说话。
近几日莲清身子不太舒服,是以今日并没跟着她父母一齐来赴宴。落梅和安晴二人却是多日不见了,今天见了便分外的有话说。安晴本着意想问问小柳的事如何了,王老爷是否还固执己见,然而因为旁边有缪真在场,这话便实是不好问出口。于是也只得同她们坐在一处,只寻了些寻常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缪真不知怎的,突然将话题引到了裴靖身上,说了几句便状似不经意地道:“裴哥哥倒是一副热心肠,听讲阳儿姐姐前些日子被恶人纠缠,也是裴哥哥出面摆平的?”
安晴一愣,不知她是如何讲到这个话题的,她与缪真实是没熟到jiāo心的份上,况且在这般场合将详qíng都说与她知道也实是有些怪异了。于是只含糊道了声是,又忽想起自家山上别苑的事来,忙跟两人说起山上普度寺方丈说,落霞近年要遭大汛的事qíng。又轻声提点,道若是家里有建在山上的宅子,不妨修葺一番,多存点粮食什么的,左右是个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