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笑着抬头看她:“婢子贱名听雪,原是五年前老爷拨到少爷屋里头伺候的。然而因少爷极反感婢子,总不愿婢子待在身边,两三年下来,婢子便跟那屋外头使的粗使丫头差不多了。老爷无法,才又将婢子配给了裴府的管家李费,过得了中秋婢子便要嫁过去啦。”
安晴点头,原来她是裴老爷的人,原来她是个被裴靖拒之门外的通房丫鬟,原来裴老爷子如此耳聪目明,跟自家儿子的拉锯战在这么早便开始了。
听雪见她微垂双目,知她是听懂自己那一席话了,于是又笑道:“小姐莫怪,老爷本就是这个xing子,并不是心里对小姐有什么不满才如此。老爷走前儿也说了,待婢子觉得适合的时候,就跟夫人挑明他知道也同意这事儿了。是以婢子想,现下夫人也应该是琢磨过来了罢。”
安晴垂着眼睛点点头,没错,若听雪是一直站在裴老爷这边的,那么裴夫人应该一早琢磨过来她为什么要当着她面说这番话了。
听雪一边同她说话,一边麻利地替她解衣裳擦身子,又整整齐齐地穿上gān净的衣裳,而后又让安晴坐在窗边,替她鬓边留了些碎发后便手下不停地为她挽了个歪髻,又只捡了她头上的一只珠钗挽住,剩下的首饰便用帕子包好,方笑道:“小姐这般打扮真有番我见犹怜的气质。”
安晴知她一番苦心,于是冲她感激一笑,又蹙眉道:“也不知你家少爷……”
听雪忙笑道:“小姐放心,婢子这就使人瞧瞧去。”说罢便转身出门,细声招来一个小厮耳语了几句,便又放走了。
安晴知她此时着意逢迎,一是有裴老爷说的话作保,二便是指望着今后安晴能够高看她一头了。于此两人都是心里如明镜儿一般,是以听雪如此照应着,安晴便也如此受着。而这份qíng在日后该当如何去还,却不是她现在有心qíng考虑的了。
过得片刻听雪回转了,扶着桌子笑着同安晴回话:“少爷现下醒了,闹着要见小姐呢,小姐便快去吧。”说罢便扶安晴起身,又打帘引路,端的是殷勤周到。
重回到裴靖所在房间的外间,安晴进门便见裴夫人似乎一直没挪地方一般,挺着背端坐在太师椅上,见她来便只点了点头,便又垂下眼睛,似乎极疲累的样子。
安晴向她轻轻一福,便自掀帘进了里间。
裴靖luǒ着背趴在炕上,背后一片血ròu模糊,郎中在他旁边擎着手直着身子,十分无可奈何的样子,见安晴来了眼睛一亮,忙迎上一步道:“顾小姐吧?您快来劝劝他罢!您看裴少爷背后这样子,木刺要是不立时挑出来,怕是要化脓的!他又不肯喝麻药,到时候乱动挑坏了,伤了哪根筋络,这到底算是谁的?”
安晴只看了他后背一眼便忙挪开视线,深呼吸几次之后方问那郎中:“请问大夫,他身上可还有什么别的伤?”
郎中摇头又点头:“受了伤又猛跑,还淋了这么大的雨,肺子定然是有些受不住的,待晚些时候可能会发一会子烧,待烧退了便差不多了。裴少爷身子硬朗,倒是不太妨事,只小心伺候着,再别着风便罢。”
安晴点头表示知道,又走过去蹲在裴靖面前轻摇他:“裴靖?”
裴靖睁眼,皱眉含笑道:“唔,你来啦?”
安晴轻捏他脸颊,假嗔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还不吃药?是嫌苦?”
裴靖摇头苦笑:“麻药伤脑,我害怕。”
安晴皱眉,双眼泪光点点:“那,你是打算就这么生受着么?”
裴靖轻轻嗯了一声,又笑道:“所以我才叫你来呀,陪我说说话,转移一下jīng力。”
安晴点头,想抽出帕子来拭一拭泪,却发觉原先的帕子在衣服里一并叫听雪送回顾府了,听雪只为她准备了衣裳,并没有送来帕子,于是只得就这么晾着,扬声叫婆子们来按住裴靖,好教郎中清理上药。
裴靖伸手点点她脸颊上的泪水,皱眉取笑道:“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怎么就担心成这样?要是我死了,你还不得哭死过去,直接与我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安晴啐他一口,又忙道:“呸呸呸,百无禁忌!什么死啊死的,难听得很!”
裴靖背上受疼,不由轻哼一声,又猛的伸手抓住身旁管家的手臂,继而又苦着脸笑道:“说正经的呢,要是我这次真个去了,阳儿当真要追随我而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