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在等待,她也在等待,等待那个男人回来,看看他是否会履行他的诺言?
他的诺言,他的哪个诺言?是与崔莺莺曾经的诺言,还是那夜对红娘所说的话?
两个女人,执拗顽固,等待一个男人给她们判刑。
红娘漠然地想着,偶尔,她会独自前去烧香拜佛。她许的愿,自然与张君瑞有关。但,并非许愿让他回来带走她,而仅仅是希望他能早日回来,无论他要做些什么——只要回来便好。
烧香,跪拜,磕头,她从未如此地虔诚过,却不知佛祖在上,是否能应了她的祈求?
偶尔会碰到那个可恨的妙德,他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然而只怕在心底早已气死了吧?气那夜妙觉竟然抵住了药性,没让他的计谋得逞。
张君瑞走了,两个女人的争斗暂时停止了,而普救寺内的暗流却依旧在涌动。
只要有人,只要有人心,就永远没有宁静的一刻。
夜,妙觉打开禅房的门,想要离去。然而门边上,又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夜夜如此。他一动不动,自然知道这是谁放的,红娘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试图从他这里得到谅解,她以为,是因为她连累了妙觉,所以便想法设法地得到他的原谅。
原谅?原谅什么?他倒是未曾怪过她,只是不想与她再接触。
每一夜,他看一眼地上的点心,便绕开了,动也不曾动过。他知道,红娘一定在附近守着,看他是否肯拿走。而每一次看到他离去,红娘便只好失神地将冷掉的点心拿走。
第二夜,继续来。
她竟不知疲倦么?
妙觉心道:须得做个了结。
他弯腰拿起了食盒,转身回了禅房内,并没把门合上,等待红娘进来。
妙觉才将食盒放到桌上,身后便传来了女子轻盈走动的声音,紧接着,门被合上了。脚步忽然加快起来,他知道,她在朝自己小跑过来。
妙觉转过了身,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他的神色,将红娘的脚步生生止住,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红娘忽而难过起来:“你还在生气么?”她看出来了,他真是不想再搭理她。
“我没在生气。”冰冷的话语:“只想让你明白,今后你我还是不要来往了好。”
“你分明是在生气!”红娘委屈地指责他:“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你又不肯讲,我也不好受!”她这样地讨好他,他怎还是这般无情?
“随你怎么想吧,”妙觉硬起心肠:“总之以后你我便当做没认识过。这点心,你一会还是拿回去了。”他一指那食盒,看来已经是下了决心的。
红娘恼了,这僧人,是在羞辱她么?这样的冷漠,置她的情于何地?于是,水袖猛然一挥!
啪的一声,食盒摔在了地上,里头的点心散落一点,碎了开来,再不成型。
“既然没人肯吃,那便就此丢了吧!”红娘狠狠地落下一句话,瞪一眼妙觉,飞也似地离开了。
徒留妙觉,看着一地的点心出神,心里头,有种涩涩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让他难受。
一个执着的僧人,一个修行极高的执着僧人,为了他一生的信仰而丢弃了属于人性的一部分,到底是因为他真正地看破了世间□□、悟透了佛理?还是害怕习惯了的日子会产生不可预知的改变?多半是因为后者吧,对于不可预知的、不能掌控的未来,人类便会不由自主地保护自己——那就是回避。
然而,这样的一个男人,倒是让人敬佩的,敬佩在这浊世中,还有肯坚持自己信仰的男人。一个执着专一的男人,总是让女人心生仰慕的,虽然他的执着和专一,是对着那死气的佛像,而不是这世间无数美丽的女子。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以,当一个女人接触了这样的男人,就会觉得他是很好很好的,因为他不被任何的威逼利诱所屈服,倔强的性子,让他充满了阳刚之气。于是,让女人更加的迷恋,迷恋于他的强大,他的认真,他的专一。
红娘气冲冲地回到屋内,便看到玉树正在房中等着她,心情不好,就不客气地朝他说道:“你来这作甚?我要睡了,莫要打搅我!”
玉树一怔,皱眉道:“小丫头,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对我也不客气。”
红娘撅嘴,不理他,径自来到床边坐下,一蹬鞋子,骨碌钻进了被子里,将脊梁骨对着玉树——意思是要他快走。烛火熄灭了,红娘以为他走了,冷不防温暖的大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温热的身子便将她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