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炎拍拍她的脑袋——“磕头就免了,老师还是要叫一声的。”
她仰头看着那对她笑出两个包子脸的大和尚,偏了偏头,眨着眼睛似是十分困惑——“和尚不是都吃素的吗?为什么长这么胖?”
乌炎大笑——“不愧是我徒弟。”
大和尚也笑——“不愧是乌炎的弟子。”然后用那只肉肉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脑门——“这叫做心宽体胖。”
她恍然,认认真真的点了头。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这个传道授业的老师,刚见面就误人子弟的欺负她不通文墨,以至于她现在还容易把“心宽体胖”的那个“胖”字念错。
此后,她就多了个老师了。只是,这个和尚老师没教她“五蕴皆空”,没教她“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反倒一本正经的给她解释什么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叫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讲得面不改色,她听着愈发觉得这个大肚子和尚定然是见不到佛祖的。
很多事,水镜月不好问乌炎,因为问了也白问,她这个师父武功高是真高,脑子却比常人少几道弯,有些不靠谱。她虽难得才来一趟这方丈楼,但既认了明心这个老师,自然是要物尽其用,有什么困惑都会问他。
乌炎走后的那一年里,她来这里的次数比之前四年的时间加起来都多。她问他——“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会离开我呢?”他敲着木鱼——“你看到念尘了吗?他是和尚收的第九个弟子,人乖巧也有灵性,和尚挺喜欢他的。可是,在这之前的那八个弟子,和尚也一样喜欢。他们最后却都离开了,有的是吃不惯这寺里的斋饭,有的是跟从前未了的情缘走了,有的是嫌和尚没本事不配当他们的师父……就是这个念尘,以后说不定也还是会走的。可是,即便知道他日后要走,和尚现今还是要好好待他不是?日后说不定还会来一个念慈或者念文?阿月呀,人生就是这样的,就像是一场旅行,你要经过很多地方,路上会遇到很多人,他们会陪你走一段路,却也有自己要走的路。若你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消沉一辈子,可就错过了很多原本会陪你走一段路的人。”
明心每次解惑都有些啰嗦,不过至少不会跟她打佛语,更不会拿哄孩子的话哄她,所以,她还是很信任他的。
那晚,她听了他那一段话之后,就去找了天枢,说想要出去旅行。最后她走得时候,去给明心辞行。明心听说她要走,问为什么。水镜月就说——“不是你说的吗?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明心听了差点把手中的木鱼都敲碎了。
今夜她来到这里,自是心中有惑。只是,这一次,她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耳边的木鱼声蓦地停了。
水镜月的思绪回转,却见山下有两个人影走过,去的方向,正是她的老鼠洞。她从楼顶一跃而下,踩着树梢下了山,待走进些看清来人之后,她惊喜的叫出声来:“千殇哥哥!”
墨千殇听见这个声音,止了脚步,抬眼就看见一个黑影如燕子般从云层上落下,不由笑了笑,“阿月。”眼前这个已经长成的少女,除了身量长高了些,似是一点都没有变。
水镜月问道:“你在边关还好吗?怎么回来了?”
墨千殇道:“我就是回来看看,过几天就走的。”
水镜月了然,点点头,“是了,三月初三,阿姐继任宫主之位,你定是会观礼的。你早回了几天可正巧,若是再晚几个时辰,我可就看不到你啦。”
墨千殇听她说这话,竟一点都听不出难过,心下反倒更加难受,“阿月,你跟我去边关吧。”
水镜月淡笑着摇头,“千殇哥哥,若是愿意,五年前我就留在雁门关了。”水镜月看见墨千殇身边的那人,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看着不像是军人。”
墨千殇这才想起为两人引荐,道:“这是我义弟,萧凌云,他是云国人。凌云,她就是阿月。”
“月姑娘。”萧凌云拱手,笑得纯良无害,“想不到天下闻名的月姑娘,竟是水镜宫的二小姐。”
萧凌云长着一双剑眉,眉骨凸出,眼窝也很深,有一点鹰钩鼻,跟中原人不大像。他穿着一身黑衣,领口和袖口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