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睡……”任念南顿了顿,还是没有纠正她的睡觉习惯,替她关了灯出去了。
她心情已经够不好了,就随她吧,等她睡熟了,他再过来把她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拨出来就好了。
任念南回到书房,拿出从公司带来的帐目,一页一页地审阅起来,然而看着看着,眼前的数字却成了无法沟通的蝌蚪,怎么样也没办法看进大脑里。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任念南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荧幕上的来电显示,心里有些微的不情愿,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才按下了接听键,“妈。”
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念南,今天是你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一个月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怎么一直没有出现……”
“啊,对不起,妈,最近工作忙,我忘了。”
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没事,是我不好,应该今天早上再跟你确认一下的,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她对他的口气总是这样,谨守本分,没有丝毫逾越,如同他们两人只是初相识的陌生人,但她分明是他唯一认可的家人。
“嗯。”
任念南默默地望着手机荧幕暗了下来,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线。
他是真忘了还是故意忘的?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想深究。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是,他不想去所谓的妹妹的婚礼,都快十几年不曾会面,就算擦肩而过可能也认不出彼此,她却堂而皇之地占着他唯一的亲人,这样的她怎么能不让他嫉妒,即使去了她的婚礼,又怎么能送出真心的祝福,所以他不去,对谁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雨夜的天空黑浓如墨,却抵不过他眼底的黑,沉沉的,浓得化不开。
第二章
任念南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发了多久的呆,猛地回神,发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间跨越了区别日子的界线,宣告又是新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对,不适合工作,不如好好休息,等明天恢复了精力,再来应对这些让人头痛的帐目,不过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从书房出来,对面就是客房,任念南将手放上门把,轻轻一转,门就开了。
走廊上明亮的光线投进黑暗的房间里,映出坐在床头上抱着双膝哭泣的身影,她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给吓到了,怔怔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哭得泪痕交错的小脸,“任叔叔?”
崔小兔哭得太久,导致大脑有点迟钝,好一会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谁,慌慌张张地从床头扯了卫生纸擦眼泪,试图销毁证据。
任念南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这么用力,把脸都擦红了,没事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睡不着爬起来哭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我、我……”崔小兔鼻子莫名地更酸了,哽咽得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任念南把她手里糊成一团的卫生纸扔到一边,重新抽了卫生纸帮她轻轻拭泪,“我早该想到你心里难过,不该让你一个人的,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对你好吗?除了你爸是我同事,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啊?”崔小兔瞪大了一双红红肿肿、如同核桃一样的眼睛,却也只撑开了一条缝。
“四个字,同病相怜。”任念南故作无谓地挑了挑眉毛,“我比你好一点,在我有记忆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但我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妈妈,可惜后来妈妈又嫁人了,又生了一个小孩子。
因为继父不喜欢我,也因为妈妈有了其他生活重心,没时间搭理我了,就把我送去寄宿小学就读,从小学、国中再到高中,大学更别说了,我们老家在花莲,而我在台北读书,一年最多回去两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个家里,我就是一个外人了。”
这些往事,任念南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是一个好强而自制的人,最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曝露给别人看,但今天他说起这些来却又那么自然,没有一丝为难。
或许是被妈妈一通电话刺激,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因为和崔小兔有相同的境遇,知道她可以了解这种心情,或许只是看着崔小兔实在可怜,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或许是三者都有……
在这样下着雨的深夜里,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了这样一次坦然交流,其实没什么好深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