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不再看我,没有说什么。
我心中了然,抬手想抚上她的鬓发,未至便落。我看着宫门,淡淡开口,“七袖,日后我不在你身边,”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对上她的眼睛,温和了声音,笑道,“你要像从前一样坚强,不要再一个人坐在御风楼上捂着眼哭泣,也要学着不那么任性,身为妖族的公主,要学着顾全大局。”
她似有所悟,拉住了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在身边?”
我不回答,想了想说道:“你的母亲很不容易,你要学着担当,也不要再为难何生,他是一个可用的人才。七袖一直都是,可以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不是吗?”
她佯装不懂,只是摇头,“不是,不是的。”
轻轻拂开她的手,我叹了口气,“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我们大抵还是,缘分太浅,受不住那么多的波折。”狠下心不再看她,“七袖,我们从此,不再相见。”
转身要走,听到她在身后低声问道,“云乔,你要放开我了?不带着我走下去了……”分明是十足的委屈。
心中钝痛,我未回头,“权当是我负了你。”风声呼啸,我唤云而起,挺直了脊背,将她并着长溪落在身后。
回到花神宫,交待仙使一些事宜后,我便入定闭关。方才在紫霏宫我便察觉气血翻腾不定,想到从梵心幻境中出来元气大伤却未静心修养,眼下终是得到反噬。
而闭关,究竟是养身还是养心,我不敢深想。却心中透亮,此生第一次懦弱,不过如此。
后来,一切都不能挽回的时候,我便常常在想,若我当日未曾入关,结果又会如何。只是当时我不知。
闭关一月,出来之后,守在门外的仙使一板一眼地向我汇报这一月花神宫的大小事情。我坐在石桌旁,沏了壶茶,终是开口问道,“可有什么人来寻过我?”
仙使翻了翻小本子,头也不抬地回禀,“史仙洛墨来访两次,在本月初七、以及昨日。妖族二公主来访七次,在上月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本月初一、初二、初三。”
茶盏不稳,有茶水洒在手上,洇红了一片,心绪不平,我挥了挥手问他,“这一个月天上地下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仙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天史,翻了翻看向我道:“本月初六,妖族魔族大战,司法天神下界平乱,妖母九芊、魔君青渊被封印,妖族二公主七袖、三皇子七逸,薨。两族之间……”
他之后说了什么,我半个字也听不见。耳边轰鸣一片,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的不过三个字,“七袖,薨。”我抬手抚上心口,像是不明白为何竟疼得厉害,倏然又想起母亲去时脸上的痛苦神色,我问他,“可知公主陵修在何处?”
仙使一愣,“公主陵?”
一股无名火蔓上心头,我起身瞪着他问,“七袖她葬在何处?!”
他似是被我的怒气吓到,呆愣一息方喃喃道:“没有公主陵,这位公主分明是魂飞魄散,没有埋葬之处……”
我颓然摔倒在地,觉得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仙使还在一旁说着什么,我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一时间,脑海中纷乱错杂,“七袖,薨”,“魂飞魄散”……“我想你了……我看上你了”,“若是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的吧”……当虚无将我包围时,耳边却是寂静的厉害,听到七袖的声音,“云乔”,终是晕了过去。
真好,终于不用费心想着如何去逃开,不用担心她再会因为她的母后与我之间的恩怨而为难,也不用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去伤害她。
她不在了。魂飞魄散,再没比这更彻底的分离。
母亲离去的时候,花神宫满是缟素,白色刺痛了我的眼,我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衣白去祭奠。是以,一袭红衣,万年不变。
出关后,得知七袖离去,心如死灰,看着身上的白衣,亦不起波澜。
五万多年,看着世间沧海桑田几经变换,弹指而过。却不敢深想,没有了母亲的那些日子我是怎样过来的。而今后,再不会遇到那样一个傻姑娘,我又将如何?而记录那一战的天史终被尘封,那一段历史亦被淡忘,死水般失了灵魂的我,苟延残喘,日子便在照看花灵和发呆中一天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