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訞咳了咳,蹙着眉道:“咱们如此对他不住,他却以德报怨……瑶儿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炎帝宠爱瑶姬多年,听到此话自是不舒服,但听訞卧病在床也不好与她争辩,“快饮下吧,别辜负了帝子一番心意。”
听訞又叹了一声才在丈夫女儿的帮助下慢慢喝光一小瓶精华,旹姬起身拿来一方巾帕轻手轻脚为母亲拭去唇边的残汁,生怕弄疼了她,随后又取过炎帝手中的空瓶子,将床榻边上的瓶瓶罐罐收拾了一番,转身端出了外间。
听訞看着细心体贴的小女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趁着她不在便拉着丈夫的手道:“当年要是将旹儿留在咱们身边,如今又该是何种光景。”
炎帝也甚是觉得旹姬这孩子体贴而乖巧,聪明却不恃宠,“是啊,婉仪那丫头将旹儿教得极好。”
只是旹姬越是出现在他面前,就会让他回想起几万年前那无力挽回幼女的自己,烈山千年大火烧不尽他的愤恨和自责,也许正是如此,他才更宠和旹儿年岁差不多的瑶儿。其实瑶姬闹出那么大件事,炎帝心底也知道是自己过往的纵容埋下今日的祸端,但事已至此多说多悔无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挽回这件事。
听訞躺在丈夫怀里,扯了扯他的衣襟,微仰起头,带着一抹希冀之色,“君上,我们把旹儿留在烈山吧,别再让她走了。”
“这如何可能呢……”炎帝听了皱起眉头,大叹道:“旹儿身司时空之任,与天晷订下生世之约,不允许任何人擅动时空。除了中立无争的昆仑,莫说神农,无论哪一个神国包括帝俊的中天,她都去不了。你,哎,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闻炎帝如此回答,听訞心底即使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是万分失望。
她紧紧揪着夫君的前襟,抓得大皱,泪花滚滚楚楚可怜,“君上,如今咱天北神农氏也与中天天家齐名了。要不,咱和帝俊商量商量,让旹儿每年去中天住半年,再回咱们神农住半年吧……妾身……妾身已经没了女娃,瑶儿那逆女自不必再说,难道就不能将剩下的女儿留在神农留在咱们身边么……君上,骨肉分离怎堪伤啊君上……”
妻子的一番话更让炎帝胸口抽痛,这般疼痛自旹姬被抱走后就不曾离身。神农氏上古不过是个小氏族,能有今日的辉煌多靠他和听訞二人共同努力了数万年。炎帝主外,政事、军刑无不涉略,她主内,农炊、桑织无不操心,同甘同苦换来了如今独一无二的夫妻情深,换来了神农氏傲立六界的富饶威仪。
没想到真正的打击却从小女儿旹姬的出生,那一个月夜那一声啼哭,六界都为之撼动……
炎帝忍痛地闭起眼睛,搂着妻子的手不觉力道加重了几分。
那样的孩子,他就该知道她注定生而不凡,他只恨自己没有把她好好藏起来,他只恨自己浅薄无知才不知道那是时空等来了自己真正的主人,他只很自己得意满满却不知窥伺嫉妒等四藏就等着将神农打落谷底的一天,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在帝俊和婉仪到达之前先征服天晷……
当时的他,甚至连给那孩子取名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
若说心中有恨,他只恨他自己!
“訞儿,事到如今你怎能还能说出这般傻话呢?”
帝俊何等睿智狡猾,如何能让极有可能统御时空的旹姬落到神农手上,莫说帝俊,就说各大神国,六界各大氏族……
听訞终是忍不住泪水,趴卧在炎帝胸口不停哭颤着,“可那是我的女儿啊……是我百年怀胎所生的女儿啊……是我想了千年念了万年的女儿啊……为什么不能还给我……那是我的血我的肉……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君上,你把旹儿还给我吧!把女娃和旹儿还给我,还给我……呜……”
“訞儿……”
耳边是妻子恸哭不止,手上是妻子瘦骨之身,脑海里是襁褓里被抢走的旹姬和女娃最后一眼伤心不悔的毅然决然,心里无疑满是骨肉分别割剐之伤痛,炎帝平素在沉稳威严,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将头埋在妻子香软的发丝里,夫妻多年拼搏奋斗受尽各种数不胜数的苦难,却从未这般抱头痛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