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苦笑道:“全是天意……”
旹姬这丫头心里肯定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为人知,却为了母亲的宁愿不顾后果地打破禁忌,引来精卫鸟为母亲送葬。
这就是她长达数万年的思念么?她从来不说,从来不闹,从来不哭,却在此刻用行动表示她是如何爱着自己的母亲的……
当棺木沉入赤水之中,浪涛减弱力道,卷着主神的空棺重新往下界流去,水流潆洄,犹如赤水女神神形俱灭却犹留恋她爱着的人们。
赤红的大水到了第三天才慢慢褪尽,可听訞的爱永远留在了烈山,不悔不灭……
夜凉如水,即使无风,即使无雨,凉意仿佛可以直达内心一般。
旹姬侧坐在自己寝宫的楼阁上,半披着青灵拿来的一件毛皮小毯,据丹霞说这是母亲多年前为她整的一块兽皮制成的,上面倾注了女神的祝福,再看兽皮乃父神成年首猎的一匹灵兽所有,历时数万年毛色依旧,故而珍贵无比。
珍贵无比……
对她而言,珍贵的不是兽皮的价值,是母亲的一针一线,她整着毛皮的时候想着的是自己。
素荑抚着柔软顺滑的毛皮,她仰望黑乎乎深沉沉的夜空,母亲走了,丹霞也远烈山而去,似乎早已决定在赤水结庐而居,不问世事。
烈山上冷冷清清的,明明只是少了两个人,来来往往的臣工宫人们还是数不胜数,怎么竟倍感冷清呢……
垂下眼皮,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一个月。
就只有一个月,她用数万年囚牢般枯燥的生活只换来了一个月和母亲相依的时间,这真是让人无法甘心无法忍受。长姐女娃化为的鸟儿已被兄长榆罔送回了东海,而那个至今仍在巫山逍遥的二姐瑶姬,她只要一想起便不禁怒从心生。
母亲病情的恶化,也是从瑶姬出逃烈山开始的,可对于此事炎帝却只字不提,意在包庇。连母亲的死都没让他召回瑶姬,纵容她在巫山逃避帝俊的指婚。
父神并非一个会宠坏子女的父亲,此间必有深意,他究竟只是一心欲纵容瑶姬呢,还是在用一种幼稚的手段无形地反抗帝俊?……
想不通,是她把父神想得太复杂,还是父神实际上就那般复杂呢?怪只怪实际上呆在烈山的日子只是自己漫长寿命里的沧海一粟。傍晚之时,姨娘已将归期订下,她连母亲三年的孝期都守不了,三个月后举办完慰灵祭就必须马上返回昆仑,接着过她以前的日子。
忽然,楼阁下有人慢行而来,话间语气带了点散漫的矫情。
“二哥,榆罔帝子前两天应了我一份曲谱,现在他丧母又跑去东海了,我是不是要不到了啊……”
她听到王兄的名讳微地睁开双眼,向下瞅去,有两位皆穿着白袍的男子,一名高挺一名英瘦,似乎是少昊俩兄弟。
高挺的男子失声一笑,拍了下他的脑袋,“也不看看今儿什么日子还敢提这个,曲谱日后再要。”
“哦,哦……”听声音似乎还心有不甘。
男子抬头望月,边望边走,犹不忘念叨道:“契弟,听到快去收拾行装,明日就……”
兄长斥责的话音徒然一断,弟弟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眼前那高耸雕栏的楼阁里,素衣雪月下一名女子倚着暗红的楼栏斜靠着,倦极似地半披皮氅,长顺而光滑的未束乌发轻轻悬空垂下,在风中拂动,手抚着皮氅生了些细微的动作,衣袂发丝又微微的晃了两下,她微微偏首,一举一动间显露一股淡漠的气息,但那淡漠却没将她与旁人隔开的疏离之意,更另堆砌出独有的一抹清雅悠然。
她的视线和兄长的对上,两人相看着却不打招呼不说话。
他眯了眯眼,这才认出女子正是那日和小仙亓官思闯到哥哥客居的三帝姬旹姬。这女子长得实在和她那些哥哥姐姐的差太多了,他原本还以为是炎帝或是听訞娘娘的义女,如今才见得她的风姿,尤其是扶棺入水那日的白衣血染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听常羲娘娘说旹姬打小是西王母那恶婆娘养大的,看来不仅是人美心善的听訞娘娘底子好,西王母教导弟子的手段也不错……
突然,殷契思绪一顿,整个人呆住!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不周雪落,吾唯念一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