峕姬默不作声的冷惨一笑,幻出一件裘毯盖在炎帝身上,将情绪低落的父亲轻靠在椅背上,默默起身走出自己的宫门,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会儿,或许能缓一缓连日来数次打击下已脆弱不堪的心绪。
明月当空,峕姬望着那耀眼的银白,静静出神。
据闻人间之月有阴晴有圆缺,和神界千年万年的圆轮不尽相同,少昊,你此刻应在人间吧……是否也在欣赏这美丽的月亮,是否也站在柔软的月光下思量……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光阴如梭二月已过,六十多天是人间的六十几个春去冬来,每一天每一刻他可过的还好,是否,还记得与她的约定……
晚风扫过,穿过宽大的袖口,指尖已凉,她却丝毫没有感觉,眼里满满是空中的圆月,心里满满是那个远在他乡之人。
此前溜走的榆罔正巧绕回来,看见这一幕,心口不明的一紧,于是走上前唤道:“旹儿。”
峕姬一顿,静静偏过首瞧着兄长,不语,只是一双眼满是寂寥,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体验过的寂寥。
神之高位,处事素来多半是难以为他人所理解的,这份居高之寡他懂,但峕姬的寂寞与他们不同,不仅仅是身份地位上的孤傲,仿佛是一种真正的寂寞,一种她在笑却没笑、没哭却伤了的寂寞。
榆罔暗叹一声,上前揽着妹妹的肩膀,故作嬉笑:“晚风凉人,佳人怎堪独候?”
峕姬果愣了愣,瞧了瞧兄长搁在自己肩上的大掌,又转头看着一脸倦容却依旧笑嘻嘻的榆罔,一股温暖自他身上传递到自己身上,那温暖就像母亲的怀抱一般,温煦安然,宁静悠远。
她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古月撩情,君子如何未归。”
榆罔哈哈一笑,“好啊你,原来在这里对月谈情,说,是哪个小白脸把我家好妹妹给弄得失了魂魄?”
峕姬一顿,笑容不禁一敛,眼神黯淡,“哪有谈情,这不是为了对哥哥的词句么。”
榆罔见她有意回避话题,却也不以为意,放下手臂,转身看向身后的寝宫门扉,“父神还在里面?”
“嗯。”峕姬点点头。
榆罔又说道:“你把蚩尤的东西拿给父神看了?”
峕姬一愣,蚩尤不是说那东西只有他们俩知道么,兄长怎么会知道?
榆罔见峕姬沉默,耸肩一笑,负手而立“别装了,那东西是我有意让手下搜集给蚩尤的。他能收集到那么多罪证,还是我帮的忙,要单凭他和他那帮有勇无谋的武将,别说一卷书简了,一根竹简他都写不满。”
峕姬诧异地看着身前的兄长,这个人和传闻里的榆罔帝子完全不一样!
少昊和榆罔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世人对他二人的看法却截然不同。
若说少昊是少年才俊,榆罔就是纨绔子弟,少昊是聪颖好学,榆罔就是荒度光阴,少昊是中天王族新一代里最拔尖的人物,甚至极有可能以庶子的身份登上帝俊的宝座,而作为神农储君的榆罔却被默默认定为亡国之君……
峕姬皱眉,一个荒度光阴的纨绔子弟能有此刻这种气势么?如此聪敏过人的人物真会亡了神农国?
榆罔轻笑一声,“咱家三姐妹女娃清高,瑶姬娇纵,而你峕姬却是孤傲。你的神职造就了你的孤寂,你的孤寂注定了你的独傲。试想神农若出事,你的第一考量绝不会是神农……甚至还在少昊之后。为兄,说的对么?”
峕姬眼神一颤,垂下双眸,苦苦一笑,“兄长看出我交书简给父神的用途了?”
榆罔半侧过身,高深莫测地瞧着她,似笑非笑,“你的用途如此明显,何人看不出?第一,无非神界能永葆至高无上之位,顺天应时,第二,将祸水惹到黄帝身上,引他常驻神界,既能帮亓官思报仇,又能让少昊在人界大展所长,无后顾之忧。最后……”他止了话音,朝峕姬走了几步,走到她身边,靠在她耳侧,用极细极细的声道:“最后,你骨子里看不惯瑶姬,你想借父神之手让她身败名裂,让蚩尤得到她,让她得不到少昊……如此一举数得的事,你有什么理由不帮蚩尤?”
峕姬被说破计谋却也不急不乱,抬眼瞅着榆罔,不卑不亢道:“兄长既然已知晓旹儿的用途,为何今夜还故意引父神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