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日九夷大军兵临城下之时,神农举国哗然,欲上阵杀叛军者不计其数,却被宅心仁厚的代监国瑶姬姬上一力压下,望众谋定而后动……
看到这里,亓官思眉头拢起,不想再往下看,合起书简放于一旁,了无睡意,翻身下榻,静立于窗棂前望着地上明明月光兀自沉思。
宅心仁厚?
亓官思左嘴角略起,露出不屑的笑意,纵观仅剩的几个神农王族,炎帝老谋深算,榆罔城府极深,峕姬孤傲清高,至于瑶姬,宅心仁厚这四个字更不属于她了。虽然不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但他相信,要是将宅心仁厚的意思反过来解释,那大概就可以形容瑶姬。
他居于神农也约半年有余,虽是半强迫,不过他也的确存着私心。
算算时间,近日他的大劫将至,要是他现在还留在仙界不为私心所动摇的话,兴许只要渡过这一劫,他就能超越师傅元始天尊坐上仙界第一把交椅,如若修为再上一层楼,说不定千万年后就能登顶神界,成为神族。若真如此,也不枉他多年来苦心修行。
怕就怕事有万一。
阴风扫过,瑶姬这寝宫里入了夜冷侵骨髓,桌上一壶热茶刚刚送来不久,现在已经浮了层冰。
亓官思瞅了一眼那杯浮冰的茶,再将视线缓缓移到茶壶边上的一个小木匣,匣子半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方婚书,是半年前西王母加急送给他的……
他移步而去,默默盯着那绣凤成双的锦瑟婚书,面上虽无表情,但心里像大鼓擂吉,嗡嗡回响,那封婚书上写着他和另一个人的名,一个是卑微低下的仙,一个是高不可攀的神。
他从没想过能够得到她的垂青,但他记得那年第一次进昆仑殿时,那名直率浅笑看着他的女孩……
他从没想过能够得到她的相伴,但他记得那年深冬昆仑雪山下,那无私拯救、代他受鞭刑的小帝姬……
他也没想过能够得到她的真心,但他曾经很努力很努力,只为了成为她行走间飘荡的垂袖,只为了成为她望月边上的青云,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大仇得报再回到她的身边。
然而,这个微不足道却对他弥足珍贵的梦,在少昊的闯入加速发酵,直至梦醒,直至他遇见了瑶姬,帮她将峕姬锁入天柱石室里……
屡屡失了仙道,他的情劫怕是再难渡过。
伸出手,长指一一抚过锦帛上的绣纹,小心翼翼,珍惜无比,仿佛抚过的是思念中那人的脸庞……
“你在招拒过得可好?”
一句问语,无意识地从他口中溢出,透露出此刻心中的牵挂。
他知道他配不上她,六界不许逆界婚配这是天道,以下犯上心存歪念这是法纪,以德报怨陷她于私这是良心,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原以为峕姬有着神职,心如止水,此生必定一人孤独,不再婚配,奈何天意难测,横空冒出一个少昊,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将她的心偷走。
是他高估了自己,是他低估了其他人,是他以为从小到大的情分敌得过了一切,是他没想到在他之前竟还有个人提前走入了她的心扉,然后再轻轻将她的心门关上,让他一直在门外徘徊却不自知,直到覆水难收。
回想起来,此前他曾入石室去见旹姬,但她宁愿沉睡也不愿同他说一句话,想来,她对他所做的事心里已经有了底,不愿再多说,不愿再相见,但他还不自知,还兀自沉溺于自己的幻想里,幻想着把旹姬关在石室中日月不见,只见他一人,她就会忘了少昊,会在孤寂中想起自己的好,幻想着一石二鸟,能够完成自己的大愿,还能够得到她的回眸一顾……
呵呵,他不仅低估了他人,他还低估了自己曾经最了解的她。
帝姬,如果换了是少昊,你会像对我一样对待他么……
亓官思久久望着再无任何用处的婚书,无人可问,无人回答,唯有暗自喟叹,轻轻合起木匣,指尖一点用法力锁死。
一声娇笑由远及近传来,将亓官思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他回首望去,不是别人正是瑶姬。
自从瑶姬暂代监国一职之后,此女便性情大变,一改此前娇花扶弱的性子,一时间横行于烈山王宫内且无人可以管束。据说,炎帝病入膏肓口不能言,榆罔也不知真病假病,他来了大半年都不见其踪影。
亓官思领教过瑶姬和她背后那人的手段,相信炎帝和榆罔的“卧病”定无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