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双手扶着的人是名震天下的神农储君,虽然世人多说他软弱慵懒,但她坚信能和英明无敌的少昊君上成为至交好友的人,绝不是一个窝囊废!她在此地藏了两个月有余,每天都在黑暗中观察他,一开始曾怀疑此人难道真是庸碌无可救?到后来,她才发现榆罔果真不负储君之名……
她等了又等,等到前方大战开打都没有试图强叫醒他,直到今天见到他的精神比过去几天都要好,这才冒险现身。
“咳咳咳……外边……”他手掌微动,指尖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衣袖,“蚩尤和少昊……咳……真打起来了么……”
赑屃诚实地点点头,“涿鹿上都打了几天几夜了。”
哎……榆罔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皮,心底苦不堪言,枉他在那数不清的岁月里韬光养晦,为匡扶神农尽心竭力,如今他一生中的两位至交却在他的领土上打得不可开交,这成什么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都成那些人的笑话了吧……
他沉默了很久,赑屃不停探着看守有没有回来,见他不说话于是等不及道:“殿下,您还能动么?小的带您逃出这里。”
此话终于让榆罔再次看向她,眼神却是□□裸的不信任,“你……可知神农大牢乃是帝俊神力的杰作?”
没有严明,那意思再清楚不过,帝俊何等人物,他布下的牢狱除了用计打晕看守里因外合才得以逃走的蚩尤,这千千万万年间根本无任何人能够破牢而出。就凭她这么只小小的灵兽,能保住自己不错了,还想把失了神力的他带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赑屃神秘地笑了笑,“殿下请相信小的,反正横竖成败都是要被关在这里,为何不放胆闯一闯呢?”
榆罔不赞同地盯着她,神力殆尽的自己到哪儿都无两样,委实不愿意再赔上一个她让那些人沾沾自喜,沉沉道:“赑屃。”
“小的在!”她眼珠子晶晶亮,像是在期待他的首肯,不愿接受否定的意见。
神农大牢牢不可破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但她愿意为他一试,心里蓦然燃起一团火焰,让她觉得赴汤蹈火亦心甘如怡。
榆罔察觉了她的想法,微微笑着,“小赑屃……”大手抬起,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黑暗中看不真切,私心其实想再瞧清一些她的模样,这个陪伴了他六十多天的小灵兽……
“赑屃啊赑屃……神族岁月无尽,吾此刻竟堪比风烛……你自己逃吧,替吾告诉少昊和蚩尤,若还记得当年相扶相持同甘同苦的情谊,就立刻罢手……神农,咳咳……经过数万年几代炎帝的苦心经营,神农却换得如今鱼龙混杂,根基不稳,是天道的命数,也是神农氏的报应……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今时不同往日,咳,黄帝等人已经掌握了神族的弱点……让他们速速撤兵,留存实力,他日再图报仇也不迟……”
赑屃一听不答应,恨恨地紧握住他冰凉的手,“要走一起走!”自怀里掏出一刻散发着幽光的珠子,柱子上有海水流动,有暖风扑面而来,是东海的信物,“帝子,您瞧!”
榆罔立刻惊住,缓缓接过珠子,颤着唇道:“这,这是!是她?!”
她含着微笑激切地点头,“正是女娃姬上!九夷大军一路砍杀曾驻军东海海岸被姬上察觉了。虽然她已化为精鸟,但这半年来都盘桓在烈山周围。赑屃能够找到您还是姬上的灵珠指的路!”伸出双手,包裹住榆罔的手,虽然小手包大手,但一股暖意慢慢从肌肤蔓延。
六十二年三个月零八天,他足足在这里呆了六十二年三个月零八天……
他听过蚩尤受刑的怒吼,他听过黄帝恶毒的讽刺,他听过瑶姬如浮萍般的愧疚,他听过牢头的狗仗人势,他什么都听了,什么都忍了,过去几万年艰辛岁月加起来都没有这六十二年受苦的分量。原以为皇族能够保住峕姬一人便于愿足矣,失去神力、王权的他死活再也无关紧要。
可女娃在等他,她在等着唯一的兄长去守护家园,守护王族最后的荣耀!
手里捧着暗光流动的宝珠,耳际的风声像幼年时母妃的咏唱,像骑马时父神的挥鞭,像嬉闹时妹妹的欢笑,像习武时少昊的剑舞,像对战时蚩尤的挥斧,像监国时刑天的旌旗……像那个风大的夜晚,他眼睁睁地看着蚩尤被囚,峕姬被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