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指推开书案上的药汁,取来边上一车的奏疏竹简,摊开接着批阅,朱砂点点似君心。
边上正一同参阅的常羲听到咳嗽声就警觉地抬起头,皱眉道:“昊儿,把药喝下去。”
笔尖一顿,少昊瞟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母妃,这东西与我无用的。”
常羲从善如流,“可以,那你现在就立刻收拾收拾,回长留修养。”
“母妃……”
少昊一听,脸上露出少见的哀怨,对上母亲坚定的眼神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拿起药汁一口喝掉,苦得令他乍了乍舌,接着埋头干活。
看着儿子这般为了世间长治久安如此不顾身子,常羲无声一叹,起身走入寝室,床榻上正沉睡着神农的储君榆罔。
这孩子进气多出气少,一天醒来的时间不足两刻钟,说出的话比吞进去的米粒还要少。
看着他凹陷的双颊,又是几番心痛。
听訞爱子心切,当年女娃化为精卫便一病不起,如今她要是还在,知道夫婿故去,儿子沉眠,不知会伤心几何。
她是不是该庆幸听訞的先走一步……
“母妃,您别一直盯着榆罔看,那小子好美人,如今丑成这幅摸样知道您这般瞅着自己,该羞死愧死的。”
外间传来儿子的戏言,常羲出奇地没有反驳他。
这里是榆罔的寝宫,少昊却把自己的衣食住行全搬到了此处,床边的软卧就是少昊晚上就寝的地方,殿外一丛梧桐林自四个多月前就不断有凤凰来栖。
她如何不知儿子的心思,说是搬到这里,为的是方便常羲就近照顾他和榆罔,其实他是怕了,失去蚩尤和刑天,一同长大的四个发小如今就剩下他和榆罔了,又怎能不紧张。
时间就在沉默中慢慢流逝,直到日头偏西,一只小灵兽化为人形走入寝宫,朝少昊意思意思地施施礼,一个箭步就扑到榆罔床前,回过神才见常羲竟在床边,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常羲何曾不懂这般小儿女情长,瞧了瞧快到月神轮值的时辰,于是出了寝宫,去烈山的花园散散步,放放紧绷的心神,等待车驾来接她。
少昊见母妃出了寝宫,突然觉得人家在那里情话绵绵,自个儿在这里简直碍眼得很,便对赑屃谨慎地交代了句“不许让她瞧见你”抽了件长袍也举步出去。紧接着,所有宫人在少昊的示意下鱼贯而出,还不忘体贴地关上宫门。
白袍飘飘,少昊熟门熟路地走过回廊,似走急了,胸口一闷,不禁弯身抚着胸口闷咳了两声。
“少昊?”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入耳边,令他不禁含笑,夕阳下,拱廊上,有一刻在心板上的人倚着廊柱正忧心忡忡地瞅向他。
这种岁月静好,是他以前想也想不来,求也求不来的。
“没事。”
摆了摆手,他举步往她的方向走去,“看那些折子看久了,有些烦闷,于是出来走走。”
赑屃的存在对峕姬是个秘密,在事成之前他不愿让她知道,于是随意造了个理由。
峕姬自是信他,没有多想地点头,摊开手中的竹简,无奈地嘟囔道:“我也在看这东西。好怀念人界的话本,太久没看了。”
“你啊……”
他一笑,点了点她的额,撩袍坐在她身侧,问道:“如何有何犯难之处么?”
帝俊说是让殷契来帮她,可殷契不谙时务,能帮个鬼,那道诏书说什么伤愈再返,其实说到底还是让他留在烈山多帮衬点神农。
旁人听来好像有些吃亏,不过对他可是大大的便宜,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她和榆罔身边。
峕姬轻笑,“还好,士农工商百废待兴。”她只要按照前人的步伐走下去便好,其他的等到兄长康健起来再慢慢壮大便可。
少昊清楚她此刻积极的想法,眼神一暗,吞吞吐吐才道:“共工和榆罔都躺了那么久没有起色,我想,明天去发现榆罔的死牢查查。”
“不可以,你不能去。”峕姬紧张地按住他的手,他的死穴已被发觉,此刻绝不宜现身人前,“我去!”
少昊立刻反手抓住她,“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
峕姬摇摇头,“没什么比我更适合的人!若真有死穴这回事,那么我必定无事!”王兄逃出时紧紧揣着怀里的榆木珠可疑得很,似要告诉他们什么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