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能可贵的是,此人为人低调,不骄不躁,谋定后动,极为护短,或善记仇。
或善记仇……
合起奏本,少昊疲乏地揉了揉眉间的皱褶,不知怎地,自从几日前看过殷契对天东权贵的调查后脑子里不断回闪这四个字。
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感,总在无人之时拾骨而上。
祝融,他数次回忆此人在逐鹿战中的种种,的确是高干却低调的人才,面对少昊等上级的命令毫不反抗,面对一场未知的战役毫不胆怯,默不作声却能一举攻下数座城池,斩敌无数,战功彪炳。今日回想起来,其行军布阵的智谋与冲锋陷阵的勇猛,仿若当年的蚩尤与刑天。
女娲,倒真找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呢。
想到这,他冷笑一声,扶案起身,走到屏风后取了长衫本想出去,余光却扫见躺在床榻的榆罔,脚步一顿,心里长叹。
穷奇半月前来信,共工已醒,这对他和天西无疑都是个好消息,奈何榆罔依旧没有清醒的痕迹,上前几步,低下头看着兄弟苍白无血色的脸,那俊脸上凹陷进去的弧度令他升起酸涩之感。
榆罔啊榆罔,我该如何你才愿意苏醒过来,再看一眼这片遍洒了你先祖鲜血的广垠大地,再守护一次那无数拥戴爱护你的子民……
门扉轻晃,赑屃端了盆温水蹑手蹑脚地溜进门却发现本该在书案批阅奏本的少昊跑进了内室,眨巴眨巴大眼睛,到也不以为意地径直往内室走去,放好脸盆,用温水浸没巾帕,双手拧干就朝榆罔榻前走去,意思意思地对主子少昊福身一礼,便自顾自地坐到踏上为榆罔擦拭面颊。
少昊瞅了眼赑屃,觉得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兴许是峕姬把饕餮宠得无法无天,这丫头多少也沾染了饕餮几分傲气。
本想稍微训斥一下赑屃,却想到峕姬教导饕餮的模样心头一软于是作了罢,无声地拍了一下赑屃的后脑勺,利落地转身离去。
赑屃被主子“小惩大诫”不恼也不怒,嘴角悄悄地扬起,对陷在被褥里的榆罔笑道:
“要是你也会看不惯他一副凄风惨雨的模样吧,就像我不喜欢看见你这模样。快醒来吧……”
少昊出了宫门,将几封用神力封锁的密信捏成星光,放飞空中,又移步宫廊,一步步慢慢走,橘红的夕阳将烈山染了个遍,无论是绿树抑或繁花,澎湃的色彩让这个曾经富饶美丽的国度却吐出几分末日凄冷的气息。
他静静乏力的闭起双眼,让混论一天的思绪稍作沉淀。
可天不遂人意般,不消一会儿常羲和殷契便找上了他,神色匆忙且极为忧虑,“二哥,你可让人好找!榆罔寝宫都让我搜了个遍,没想到你竟在这里晒太阳!”
“怎么了?”
少昊临风侧身而立,本想静候弟弟疾驰而来,不想却看见母亲也跟在后头,赶忙走出宫廊相迎。
常羲对他点了点头,接过殷契递来的一封急报,声音显然有些紧迫,“共工昨日申时失踪了,后土说祝融曾到访过,申时也跟着共工一同不见了。”
少昊心中一澟,急忙取过急报撑开细读,的确是穷奇的字迹!
上面没敢透露,只是大略交代共工失踪的过程,他手一顿,后头几句不是穷奇的字,娟秀却有力,想是后土的,她简略道明了自己对祝融的怀疑,毕竟连浪子穷奇都回了共工族地,而爱子心切的颛顼不会甘心梼杌还囚于乾坤袋里不见天日,与饕餮、浑沌等下等兽族沦为一类。
少昊何尝不知,从颛顼一怒之下将天南从神界独立出来之后,这种不甘的怒火就再没离开过他的周身,梼杌一天没放出来,当年抓捕过梼杌的每个人都是颛顼憎恨的对象。
只是他近来中天、天西、神农的种种事务缠身,无暇顾及其他,故而实在没有想到颛顼和祝融会在此刻落井下石,且在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绑走名声远播势力庞大的共工实为下策。若此番举动真由天南而起,便会让颛顼失去英明,祝融也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功勋与地位。
颛顼,会做这种不智之事么?
少昊垂眸深思,如果真是天南所为,那么乾坤袋或失亓官思此事该不该告知颛顼,好换回共工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捡回的一条小命?
他无声的沉吟令常羲与殷契本就紧张的心情又加了几分压力,殷契耐不住性子,先道:“要不我先去共工部落查查再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