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少唤我韵儿吧,萧骐也这么叫。”
华野慢慢抬头看着谷粼,眼眸微湿,从善如流,“韵儿长得极像谷学士呢……但说话语气,倒像墨兄几分。”
记忆中,谷卿言谈尽是斯文尔雅的傲世之风,而谷墨不仅温雅有礼,字里行间受其父兄习武人的影响还带了几分爽然豪气。
而如今,这名动天下的南麟,便是此二者之融合。
“幼时父亲常在京城,多是二堂哥带着我习字学武,因此,说话行事多似他一些也是难免。”
“这么一想,墨兄还真是常常提起家中的堂妹,说她古灵精怪,却聪慧过人,无论习文或是习武,天赋都极高,不愧是清流人的明珠。那脸上神气的,就像是自己的闺女一般,因为这事被太学里的人拿来说笑,他倒好,听了不但若无其事反而更加骄傲,把大家弄得吃了瘪一般。”
听着华野的话,她不禁可以想象,那一身太学服的二堂哥,一派的翩翩风华,一派的温和谦逊,一向俊逸淡然的脸庞此时却微微泛红,骄傲地站在众学子面前,像朗诵经典一般,高声诉说着她的每一件事……
那个二堂哥啊,那个疼她至深的二堂哥,那个她的二堂哥……
她微微回神,见华野也埋着头,状似在深思,略带萧条地一笑,“虽然已然有些模糊,但回忆中,家人们总是疼我的。”
华野闻言,抬起头,对着她一笑,自己给自己倒杯茶,举手一饮,神色间已然没了先前的爽朗,多了几分忧伤,“有些私事,华某从不对人说,包括萧骐。但如今,面对韵儿你,确是不吐不快。”
谷粼看着华野,知道他已经将她视为记忆中的那人,便随之微微一笑,“华少愿意一谈,粼自是极愿意听。”
“哎……那么,韵儿就勉为其难且听华某一说吧。”
华野猛地一仰,将手中的茶水喝尽,如饮烈酒,神色放远,“这世人皆道,华府华氏为天下第一大商。但殊不知,家大业大,纷扰也多。在我记忆里,那整座富丽堂皇的华府,就像皇京的戏班大院一般,任何人都可以成一个角儿,任何事也都能变成一部大戏。当年,我六岁幼龄刚满,唯一保护我的母亲便死在了某一个姨娘的□□,那时候真是恨极了父亲,恨极了华府,恨极了整个皇朝,因此我连夜逃出了华府。
可是,一个智龄小儿,举目无亲,又能逃到哪里去?当时父亲顾念我母亲是正室,多年来又为他操劳家务,而我又是长子嫡孙,自小便被族里立为华氏传人。因此,他不顾一众妻妾的反对,连夜带人马满城的找我,甚至还惊动了官府。但没人想到,我躲在了离华府不远的一个馊水桶里,一躲便是五天五夜。”
“五天五夜?!”
谷粼一听,不禁大吃一惊,在一个满是馊水的桶里躲着,即便是成人,对于鼻喉三天三夜的冲击也是极限,虽说不死但出来已是半昏厥,更何况是一个自小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六岁孩子。
看着如今继承了第一大商华府的大少华野,这些年来的艰辛,自是难以言喻。
“是啊,那如地狱一般的五天五夜!躲在馊水桶里,我闻着从没闻过的臭气,就靠着几个玉米馒头,吐在里边,拉在里边,睡在里边,甚至还想过,自己的死都要在里边。但,我却一点儿也不后悔,一直高兴着自己逃出来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太学的塌上,是谷学士救了我。”
“父亲?”
谷粼恍然,原来父亲对华野不仅有授业之恩,还有救命恩德,难怪华野会对父亲如此义重。
“是啊!第五日适逢谷学士出宫回太学之时,路遇正寻着我的几个官兵,一问原委便也跟着找。没想到最后竟是他能找到了我,想来这便是缘分吧。之后我问过学士,他说当时心想一个脚力不足几里路得孩子能走多远,若是没被拐带,便是躲在众人无法靠近或者是不愿靠近的所在。于是,他便在华府四周翻找,在夕阳西下之时在那馊水桶里找到了昏厥的我。”
“父亲心思素来缜密,寻人这事必是不能难倒他。”
“然也,学士的确心思缜密。他知道我出走必是有原因,没将我送至华府,反而偷偷带回太学,还瞒着众人收我为徒,传我学识,还将谷墨引荐与我,使我俩成为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