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咱们就离开这儿。”赵元广收回目光,边说边把摺好的衣裳放进准备好的包袱里。
“这么快?”原本满心兴高采烈的野风一愣,没想到他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几个月,转眼又要再次上路。
“这儿你能学的都已学会,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天下很广,世界更是辽阔,眼下她已能把日子过得如鱼得水,那便也够了,她可不能永远只窝在这儿当个小厮。
“接下来要上哪?”野风没什么精神地问,一想到又要奔波劳顿,她就无比怀念这阵子安稳的日子。
赵元广在她顶上轻敲一记,并顺手取走她手中的那只银袋。
“你该问的是接下来你要学些什么。”再让她待下去,她逢客便溜须拍马的功夫可就愈来愈厉害了,她是打算一辈子当个靠着打赏过日子的小厮吗?
“我该学什么?”她才几岁而已,就已经学了拉拉杂杂一大箩筐了,虽不是样样都专精,可也够用了,偏偏他就是认为艺多不压身,老要她多学点别的,也害得他们老像浮萍似的,一国又一国的漂过来漂过去。
“医药。”赵元广整理好包袱,将趴在桌上的她拉起来坐正,“你外祖可是个名医,你娘也有这方面的天分,而你嘛……”
野风搔着发,“我就是打发时间背过几本医书而已。”当年她在大牢中,漫漫长夜里,除了挖洞外也就只剩背书这娱乐了,谁让她逃出外祖家时怀里就只塞了几本医书而已?
“几本?”
“十来本。”除了外祖家的外,还有赵元广买的。
“都背齐全了?”老早就看出异状的赵元广,不动声色地再问。
“……滚瓜烂熟。”她皱眉地想了想,发现那些所背过的内容竟像是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似的,半样没忘,字字句句都没落下。
他抬手在她的额上再敲一记,“因此你更是不该埋没这天分。”
“好吧……”她泄气地垂下两肩,“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不问问祖父为何要你学那么多吗?”赵元广在她转身欲走时,好笑地看着她认命的模样。
野风缓缓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没了方才的沮丧,有的却是对生活的期待与盼望。
“为了让我活下去。”打从他们离开沙屿国起,脚下每踏出的一步,每个曾留下的脚印,都是为了一个心愿。
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三字看来似是简单,或可说是再寻常不过,可没经历过魂祸的人不会知道,当性命不被当成性命,甚至连身为人的资格都被剥夺,沦为成只是用来许愿用的材料时,这三个字,就成了屠刀下的艰辛。
生命中所有的希望,全都似被敲碎的骨头散了一地,无法合拢无法重聚,每日每日看着那些牢中的同伴不断被拉出去用来许愿时,自尊早已是落入泥地里的春花,没人认为它打紧,也无人有心神将它拾起。
她和许多时时徘徊在死生之间的人一样,在那等不可知是否还会有来日的困境中生存着,都只是想要多喘一口气,盼着下一顿饭能在汤水中捞到些许肉末,工作时能少挨顿打,身上能有一件避寒的冬衣……他人不会知道,单单只是要活下去,就已让她耗尽所有的精神与气力。
“是为了让你在任何地方、任何环境下都能活下去。”赵元广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来面前,指尖徐徐抚过她面上留下的伤疤,“记住,唯有自身强大了才能护己,哪怕朔风再狂妄再奔疾,你都会是那一株不屈的劲草,永远不匍匐向地。”
“嗯。”野风撒娇地将他的掌心摆至脑袋顶上,并用头蹭蹭他的掌心。
他笑笑地用力搓了她几把,见她开心地咧着笑容,他再以指挠了挠她的下巴,她便像只猫儿般享受地眯了眯眼,舒服得就差没打起呼噜。
“早点长大,知道吗?”
“知道。”
桌上不安定的烛光,将祖孙俩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再摇曳成融融的温暖,哪怕窗外可能风刀雨剑,又或明日荆棘遍地。
第三章
“不等,老爷子先前说了,要咱们先走。”张婶扯了她就要走,没时间跟她多作解释。
“可外祖他──”骤感不对的野风才想回头去找外祖,却猛然僵住了身子,一阵血腥的甜味直冲她口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