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可以坐一下吗?”她指着他身边的椅子问。
“请。”
依旧是随时会破掉的可怕声音,语气也更冷淡了。
韩秀不以为意,只是慢条斯理地在他身边坐下。
灵堂外,雨势已悄然转小,只剩袅袅线香白烟朝灵堂外飘散、白幡在屋檐下冷冷飘荡,以及那一簇簇被风雨打得近乎凋零的菊花花篮。
“人都走了。”她低声自语,猜测自己或许是今天最后一个来上香的。
“走了也好。”卫冀腾迸出声音,语气充满讥诮。“反正他们也没打算一起过一辈子。”
她眨眨眼,转过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来吊唁的人都走了。”
卫冀腾一愣,随即低下头,再次将自己与世界隔绝。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不爱了,没必要勉强在一起。”见他失去往日神采,简直变了个人,明知不该交浅言深,韩秀还是忍不住开口。“但你记不记得,四年前镇上曾经因为台风而淹大水?”
“你会不会觉得,你的话题太跳TONE了?”他抬起头,一脸古怪地瞪着她。
他的父母死得不光彩,虽然亲友们在他面前不敢对这桩丑闻多说一个字,可私底下却总是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流言蜚语传来传去,终究会传到当事人的耳中。
不管他们用多恭敬的姿态捻香、多真诚的语气安慰,都掩饰不了他们好奇、嘲讽的真面目。
然而这个连姓啥名啥都不知道的女人,却理所当然地当着他的面,说起这个禁忌话题?
“你在意?”韩秀淡淡地问。
在意?
不。他嘲讽地勾起唇。
比起亲友们的装模作样,她的单刀直入反而令人好过,至少不必看着她嘴巴上说安慰,眼神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那场台风把我家一楼全淹了,我妈又刚好气喘发作,幸亏你爸爸发动橡皮艇挨家挨户探访,及时把我妈送到医院,我们全家一直很感谢他。”她并没有等他回答,红唇一开便继续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卫冀腾扬眉。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只是想说人都有优缺点,就算是杀人犯,你也不能说他没有做过善事或没有优点,何况,你父母把你栽培得很好。”
卫冀腾不接话,只是愤懑地看遗照中的两个人,许久之后才又开口。
“但你不能否认身为父母,他们并不及格。”
“哪里不及格?他们虐待过你吗?”
他皱眉不语。
“还是他们将你视作私人财产,带你一起共赴黄泉?或是把你当作摇钱树,干涉你的人生?抑或是盗用你的名义,在外面作奸犯科?”韩秀淡淡地说着,针针见血。
卫冀腾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想都没有吧。”她一脸淡定地接受他的瞪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满分的完人,别对父母太苛求,毕竟你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个满分的儿子。”
满分的儿子?
她的话宛如醍醐灌顶,令他倏地瞪大眼。
“反正在我看来,你的父母挺好的,你只是在钻牛角尖而已。”
语毕,她一脸缅怀地看着遗照中的夫妻俩,拒绝因为私事,就全盘否定他们曾带给小镇的美好。
他怔怔地看着她柔软的眼神,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遗照。
相片中的两人笑得慈蔼,一直是他印象中的模样。
她说得没错,虽然他的父母死得并不光彩,但他们从未伤害过他。
灵位前香烟袅袅,一缕白烟随着清风飘向韩秀纤秀柔和的侧脸,将她的眉眼衬托得更加灵动,让稍嫌平淡的样貌平添出尘的美丽。
突然间,他明白她为什么要坐到他身边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在安慰他,只是就事论事替他闹出丑闻的父母说话!
心,蓦然一动,原本充斥在心中的阴霾像是被一双温柔小手轻轻拨开,豁然开朗。
看着她秀气的侧脸,他心弦悸动地看向手中的奠仪,上面的署名是韩丰年,这应该不是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他忍不住问。
韩秀收回目光,显得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镇定。
“我姓韩,我的名字叫韩秀。”
“我以前从没看过你,你们是这几年才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