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这个表情,”松楼耸起小鼻子,“我很担心你会沿街随便找个坟头,为了体验一下清明的乐趣而对着人家又烧纸又哭还咚咚咚地跪拜……”
没想到罂萝却当真了,歪头想了半天,兴致盎然地写下:“随便找是不行的。要找一个认识的。”
是啊,至少要找一个认识的……
沿街燃烧后的灰烬随风形态破碎地飘洒,街上的人们没有过多的哀伤——大概这缅怀亲人的仪式早已作用于鼓舞生者活下去了吧。抱着对节日气息的一点点期盼,坐在小小简易的台子下,听得锣鼓敲响了。
粉墨登场的伶人头戴五彩的华冠,雪白脸颊晕开一层层胭脂色的云霞,一开口间,如浸在池水中的月色缓缓淌过华彩,醇美而轻灵,赢得了一片叫好。阿蔚夫人的神情不自禁带上了一点神往,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们知道吗,他是这班子里的台柱子,艺名是桂双华。他与这班子的厢龄,他们两个唱青衣花旦是出了名的。”
——扮相这么美,真的是男人吗?缁兰对于这样的人说不上讨厌,可是总觉得不大舒服——如果有得选择,真会有人心甘情愿站到台上,像这样随班子走遍四海取悦于人吗?或许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听了阿蔚夫人的讲解,心中不禁对于与桂双华齐名的“厢龄”抱了些许期待,可就在这时,一声与众不同的奇妙唱腔在空气中微妙地蔓延开。
那是如何稚嫩而清亮的嗓音?一圈圈带着不自信的微微颤抖,却又那样动听得令人挪不开目光。这是初学歌唱的小小黄莺吧?不娴熟的音调转换显出了淡淡生涩,却又决不能掩盖那悦耳的质地,如同银铃,如同空谷溪水,水色的末尾扬起微微动听的变换,如一串水滴落池,带起一圈圈涟漪,令人恍然如梦。
一时之间,整个场子中只剩安静的聆听。除了台上那小小身影生涩犹豫的悦耳嗓音还在继续讲述着动人的故事,一切都像是在瞬间深深震撼中凝固了一般。
第三十八章 天上颜(贰)
第三十八章天上颜(贰) “那个小孩子……”
台上的小小旦角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场子角色,唱词也只有那么几句,却带给了观众如此巨大的震撼。红色衣衫的小孩子提着那白色的灯笼,挪动步子小心翼翼地退出帘幕,隐去身形之前,还怯生生地抬头瞥了观众一眼,那神情十足的惹人怜爱。
潜力无限,前途无量啊。四周人纷纷开始打听那小小伶人的名号,结论居然是没有结果——没有人认识他。拥有那样惊人技艺,却仅仅饰演了这样的小角色,这本来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他该是未出师的小学徒吧。经过这儿的一唱,他的名号早该响亮了。
“班子里淘到了这样的璞玉,班主的压力很大吧……被挖走了可怎么办,还白费了悉心栽培这么些年。”
感叹着有的没的,台子上的花旦找到了如意郎君,笙琴与鼓铃齐响,清明的第一场戏已经落幕。人渐渐散了,这才想起整个看戏的过程中,平常嘴巴不饶人的绛罗竟一直没有说话,回头看时,不禁令白三珀哭笑不得——金发美人坐在椅子上,一手握着茶杯,还保持着优雅的姿势,可是——她已经睡着了。
“还真是不喜欢凑热闹……”
正抱怨着,苦恼不知该如何将她弄回家,身边已经响起了音色醇厚的问候:“几位夫人老爷,这场戏可还看得尽兴?”
回头间,眼前站着的是戏班子的彭班主。他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和蔼男人,可见年轻时也该是台子上出彩的伶人,说话时音色是云遮月的悦耳。白三珀连忙回礼,不动声色地将梦乡中的绛罗挡住,免得失礼:“当然。真是辛苦了。”
话音未落,只听身旁的阿蔚夫人已经不急不缓地提出疑问:“不知为什么,今天厢龄先生是没有出场?可是身体抱恙?”
彭班主的脸色却就此变了,露出一脸无限悲凉,似有千万不愿说出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定说出口:“夫人是不知道,厢龄他……在三个月前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阿蔚更是问得急切:“怎么会呢?厢龄先生在十月时,不是还在戚州唱过几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