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悦耳的声音,如泉水叮咚,如山峦小铭,从远处缓缓飘来,历史的卷轴在眼前赫然绽开:三月的江南,雨淅沥,一场烟雨一场梦。晓风边,垂岸柳,春花曼画楼。
雷雨夜,一把纸油伞,一袭青衣衫,一书生艰辛的跋行。
破庙檐,遮得了阳,却躲不了雨。
我躲在破庙一隅,瑟瑟发抖,轰天雷似乎已經獲知我的藏身之處,一个紧跟一个不住袭来。白狐一族雖然也隶属灵狐一族,卻与所属黑狐族有所不同,向来独来独往,冷傲清高,是宗族内特立独行的一支,与黑狐通常沒有任何交集。卻也由于白狐天性的清傲,又聪慧机敏,精于猜疑,具有强大的灵力,是天生的叛逆一宗。常不按天界的清规戒律行事,深让天界痛绝而又惶恐,于是乎,定下千年天劫,以遏制白狐的力量和数目,以飨天威。
此刻,正值千年族内大劫之日,我已对能有人来此地拯救我脱离此劫不报渺茫希望,只能在冰寒中绝望的等待末日的蒞臨。
一人影闪过,是一介书生,些许落魄。
他亟亟跑入庙内,雨丝随之飘入,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发际的雨粒沿着发梢滴滴滑落,扭曲的折射出庙宇光怪陆离的模样。海市蜃楼,曾经祈求的梦境在此刻凸现,我惊。
他收了伞,拍去身上打湿的水珠,不经意间发现了躲在边角的我。
对着我,他莞尔一笑,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這個笑容,温暖得可融冰成水,令人如沐春风,仿佛在瞬间整个世界便以云开雾散,好似一道暖暖的阳光射进冰冷的地窖,将心温暖,我怔。不由的迷失在了他的微笑中,一个不见底的黑洞。
他向我慢慢走来,丝毫不畏惧我。抱起我,将我轻轻的拥入怀中。一霎那,我接触到了他流淌着热血的温暖而厚实的胸膛,这种触感,仿佛使我的心遭到了电击,是惊诧,是感激,更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温暖。我放弃了一贯的做法——将厉牙狠狠地扎入他的肌肤,吮吸甘霖的鲜血,殺死任何親近我的人類,让我果腹,使我温暖。
现在却有了别一番的感受,不同于以前的任何时刻,那是一丝丝的甜蜜,是一点点地感动,是一些些的依偎……过去没有过的所有触感向我袭来。我的惧怕在他的怀里渐渐散去,取代的是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如此这样的永远依偎着他,不再离开。世上竟然又如此单纯、善良之人,我悄悄闭上眼,在一个陌生人类的怀抱里不带任何疑惧和警惕沉沉睡去。
子夜,一弯弦月半悬,雨止。书生犹沉浸于梦乡,两道剑眉,淡淡书香气,散着古旧的气息,透着温馨的味道,觉得回到了出生时的状态,那時的生活無需擔憂著什麽。
我挣扎着从他怀里窜出,不忍惊醒他。
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寒意侵袭,不禁得瑟了一下。果然现在的身子虚弱的紧,任何微弱的鬼魅都可能夺了我的小命。
我恋恋的离开破庙,以后即便粉骨碎身也好,即使永堕轮回亦可,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也罢,是感念他温暖的气息也可,这辈子我定会再次找到他。
回眸三望,他依旧沉睡。
轻轻叹声,悄然离去,這聲輕嘆宛似一介尘粒,飘散与风中。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五年。景在物在,人面却不在。
三月的江南,依然是一场烟雨一场梦,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灯红酒绿,笙歌宴舞笼于烟雾迷离中。
驿桥边,古道旁,二点昏鸦,几簇新绿,雨蒙蒙,迷蒙双眼。
油纸伞,青衣衫,匆匆行路,依稀当年模样,却多了几分俊朗,雕塑般的面庞清秀却不顯柔弱,英气却不現阴戾。
在擦肩的瞬间,我就知道這就是他,用了五年的光景。費了我五年的时光,却花了他五年的岁月。对于我,五年是一个可以忽略的瞬间,而对于他,五年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欣喜,却含着隐隐担忧。
茫茫人海,漫漫五年,在不期间再度相遇,是熟悉,是陌生,是惊恐,是激动,是百感交集的不可言喻。
白裳,顯黑的紫发,一把油紙伞,一支紫竹笛。与他擦身,时间將在此定格。
三秒后,我轉身。募然發覺,他与我竟同时回头,在这霎那,我的心不禁揪紧,一直期待的相逢时刻竟与五年前有着些许相似,一样的雨天,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