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公,我做的事情就该我来担当,哪怕是死——这不是挺好么。”她哭着笑了。
玄参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全身的紧绷神经被她的软软言语柔化了。
“我从来不曾忘记自己是个凡人,作为凡人总是要死的,周期也许比许多树木还短。赤莲尊上要我死,我认命,我把这当作一种了结。这样想让我很踏实,自从来九霄就没有这样踏实过。”白霜弯弯的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都证明她没有说谎。
“哪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也不曾踏实?”
玄参从前冷漠而自负。他以为这个傻丫头喜欢他,如果他也能喜欢她,那么她将是最幸福的女孩子。可事实呢?他们相爱,却不幸福,直至如今竟要演成生死相隔!
他的自负终于被击溃。
“不踏实。但凡别人给的,不知道哪天人家不高兴就要收回,每天过得心惊胆战,还没有在人间受苦时自由。”白霜的话很残忍,而实话往往都残忍。
“自由?什么是自由!”玄参暴怒了。
“自由就是不被束缚的心!”经年的心灵囚禁终于化为一声声怒吼,“玄参,你不懂,你永远不懂!凡人就是凡人,改不了本性,你给我永恒的生命也无济于事,我总想着拿更多的东西填补这样漫长的岁月,我不管什么名与利、什么生与死,只要一个畅快的人生而已。”
“畅快?呵呵,你身在九霄还想什么畅快。”玄参在九霄生活千年,什么都经历过,他觉得最精彩的不是九霄的辉煌繁荣,反而是那些年抵抗魔族入侵的戎马岁月最迷人。
只是可惜,他怎么能对人说自己竟然渴望危险和刺激,那将被众仙视为罪恶。
无处不在的束缚,哪怕九霄可以满足你的一切物质需求,却唯独不能让你感觉畅快。
在这里,究竟什么是最珍贵的,恐怕都颠倒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任性了么,我再任性一回,你答不答应?”白霜收起愤怒,笑得狡黠。
玄参着了她的道,竟然答应了。
“人间的名山大川,你知晓多少?”
云端之上的白霜心情无比舒畅,就像囚笼里的鸟终于回归广阔的天空,哪怕是短暂的也值得珍惜。
“天地悬隔……”
“毫厘有差。”心情舒畅了的白霜对任何事情都有兴致,为了显摆自己有点学识,连忙接上,没想到挨了一记白眼,这才消停。
“人间太平便没有我的事,我也有近千年没有去过了。”
“胡说!那年除夕你不是陪我一起去过洛阳。”白霜可是记得很清楚。
她一边还思忖着,也许玄参年纪大了,就算从脸上看不出端倪,却也开始健忘了?
“你还想去洛阳?”玄参一挑眉,白霜的小心脏就开始负荷运行了。
“不……不……我还没想好。”
“那你要赶紧下定主意,我带着你飞不了多远。”
白霜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才这么点路就飞不动了?”到底是老了。
她又胡思乱想起来,也许她根本就是被玄参那张不老的皮囊给骗了,不然怎么会对活了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用情至深呢?
“别想些无关紧要的。”玄参总能洞察她的心思。
其实他的状况真的不是很好,不说坠入魔道对他有什么损伤,单是一人对付整个赤霄宫费的气力也需要很长时间恢复,而长途飞行更损伤道行,如果此刻细心便可发现他额头冒着虚汗,唇齿泛白。
“你还好吧,不如我们歇歇。”白霜终于担心起他的身体来。
“此刻脚下是一座险山,怎么停脚?”玄参忘了一眼脚下郁郁葱葱的繁茂,不想难得散心一回还委屈她。
“险山也挺好,你没听说么: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摇头晃脑的白霜,让玄参回想起了过去天真的傻丫头。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在不同的时空里,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玄参注视着眼下的白霜,心中却怀念着另一个白霜,他对白霜狱中的一番话十分介怀,他很想知道难道过去看上去天真快乐的她也背负着心上的锁链吗?如果真是那样,他可真是愚钝至极了,竟然日夜相处也不能发觉她的心思。
“就在这儿歇脚吧,安静清幽也挺好,更何况我刚从狱中出来,受不了俗世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