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都是从天而降的天火,噼里啪啦像是细密的雨。各色的族类开始不停地逃窜,仙狐躲入了洞窟,比翼鸟在苍空之中想要逃避那些急坠的天火。
一时之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通通失去了理智与镇定,在这洪涯境中四处窜逃,原本的一派祥和瞬间大乱。
我忘记了尧光所说的青要之山是在哪个方向,我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人,尤其不太听男人的话。我夺门而出,顺着尧光离开的方向慌乱地跑。一路之上只听见呼号与哀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满眼都是红色,红色,红色。抬头是灼人眼球的天火,低头是身上那一袭鲜红如血的嫁衣。我无力地奔跑,云鬓髻在脑后散开来,长长的开始飘舞。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害怕,天火如此密集竟然未能伤害我分毫。我闪身躲进一丛密林里,转眼便看见远方火光之处,一头低声哀号的野兽正在茫然四顾。在我看到它的同时,它也看到了我。
我说不出的喜悦,像是看到了希望。它奋力地跑过来蹭了蹭我,发出呜咽的声音。我一时心喜,搂着它不住地唤:“夕儿,夕儿,可见到你家主人了?”
它听着我唤它,在我的怀里蹭得越发厉害了,我不懂它的话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问:“夕儿,夕儿,可见到你家主人了?”
我当时只道是找到了夕儿必将能找到尧光,因为君子国的人,老虎向来都是不离其身的。却没有注意到那头黄皮小虎流出的血,已经浸染了我整件衣裳。直到我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冷的凉意,我才微微松开怀中抱着的小虎,只见它已经没有再蹭我的力气,微眯的双眼勉强还能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依然只能搂着它,略微能给它一丝温暖,一直到它已经完全断了气,在我胸口悄悄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我知道尧光定然就在附近,否则夕儿肯定不会就这么甘心死去。
天火依然不断,洪涯之中哀号的声音逐渐变大。我踏着一路的血腥,几乎是仰面跑过。因为不忍心低头去看那些死去的人,或许其中某一个,就是我的亲人朋友。
我尚自记得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指引着我往禁墙之处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见到禁墙的时候无力瘫倒在地。
“尧光,我知道你就在这墙外。”
我分不清楚汗水与泪水,匍匐着,等着他现身见我。再也无力去管天火,如果你们都死了,我独活还能做什么。如果你已经消逝,那么我马上便追寻你而去。
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那些风中传来的哭声与哀号渐渐变得细小而飘渺。这些红色的血腥在我的脑海里瞬间消散无影——我只能看到踏雪国终年的雪白,漫天的雪花仿佛落了整整一个洪荒世纪,不曾消停。那个男子身着玄衣长袍,手里拿了一支冷梅,悠悠然站在我的身前,望着我,低声说道:“喏,给你。”
然后身前一热,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按倒在地。在倒下的那一刹那,我又闻到了那好闻的熏香气息,以及从胸口传来的暖意。那温暖的心与我贴在一起,不过多久便归于沉寂。而我却执着地不愿意睁开双眼去看,只是搂着怀中那一身冰冷的盔甲,紧紧地闭着眼睛,无法呼吸,继而便陷入了长达三千年的长眠不醒。
☆、第5章 第二枝 洪涯(一)
我选择沉睡三千年,大概是因为我接受不了国破家亡,接受不了最爱的人因救我而死。兴许现在,我能真正放下,所以才会在这个春风和煦百鸟争鸣的日子里苏醒。
这是巫即告诉我的原话,他是巫咸国中为数不多的大难不死的神巫。三千年里,他将我的肉身保存在休与山的冰洞之中。休与是洪涯中至北之地,寒冷无比。所以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看见那些晶亮的冰块,还以为我又回到了从前的踏雪之国。
三千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例如神界的帝君又迎娶了哪里的女人做妻子,人界的王朝又兴衰了多少个轮回。然而这一切于我而言,都索然无味。我打断巫即的自言自语,肃然问道:“我想知道,尧光他现在在哪里?”
巫即一怔,兴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平和地提到那个名字。他目光哀戚,有意想避开我的问题,“太子殿下已经消逝了三千年,如今太子妃您苏醒,最重要的,是将散落在人世的仙国余众集结起来,重新回到洪涯,建设我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