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花有多美,人便有多美的舞蹈。迷蒙之中,我只能看到她张开的双臂,旋转不歇的舞姿,以及那如银铃般的笑声。时而有悠扬的琴声响起,有翩翩公子坐于长河的对岸,低眉抚琴。和着琴音,舞姿越发清雅,他幽然的声音渐而传来,“如果我一去不回,你会抛下一切随我而去吗?”
“浩瀚长空,波澜尽付诸流水。生命不过一瞬,我又怎会舍弃你。若你消散在风中,下一个轮回,你只要抚着琴,我便能踏着这音律找到你。”
由于被降魔者伤到了些许神智,我在床上躺了两日才醒转过来。脑海里还是灌湘那挥之不去的桀骜面容,以及他那永不会忘记的诺言,他在大殿上起了誓,要带领洪涯六十三支遗众归顺大虞,直到找到回归洪涯的路。
我不用去想槐江当时的表情,肯定是如吃了瘪一样难看。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灌湘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临阵倒戈,直到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妙龄少女面色忧愁,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我艰难地开了口,唤她:“棠梨。”
她惊喜万分,朝着身后招了招手,喜道:“她醒了,太子妃殿下醒了。”
我不由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我。而立刻,我知道了她如此唤我的理由——那面容阴鸷冷峻而神态却像是长活不死看透世间一切的男子——柳年。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不动,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尊贵的,太子妃殿下。”柳年俯下身跪在我的床前,“罪臣柳年,愿意献上全部的力量。”
我是第一次看见柳年,还是在如此窘迫的情境。很久以前,久到还是稚龄孩童的时候,长长能听到洪涯之上许多英雄名人的光荣事迹,其中之一便是一剑柳年。由于轩辕国之人皆好战,所以国中常年征战不断,也就成就了一批类似柳年这样的名人侠客。
当时流传的似乎有很多故事,而且每个故事都有着不同的版本,我听的最多的便是柳年如何带着轩辕三百精兵闯入敌军有五万人的营帐,救回轩辕公主的故事。传说柳年骑了一头带翅的龙鱼,右手执剑,左手搂着小公主,期间数百人接连不断地围上来,他却毫无畏惧,紧紧护住手中的小人,一剑便斩下了一百个敌人的头颅,血流成河,一战成名。于是后来江湖中人便称他为“一剑”,除了一剑砍死一百人的意思以外,还有轩辕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剑”的尊敬意味。然而此人颇为阴鸷冷傲,从不惜与人说话,惜字如金。
从而大多数想去与他结交之人都失败而归。柳年不仅名声在外,又十分具有神秘感,于是这名气便越传越大,越传越邪乎,更有急功近利者想要利用柳年的名号阴谋篡夺轩辕的王位。看到其中些许窍门的人便从中盈利,开宗立派,以柳年为正宗,追随者颇多。于是传了又传,一代接着一代,轩辕国中但凡习剑之人,都以自己奉柳年为祖师为荣,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得到过柳年真传,更不用说见他真人了。
于是即便国内党同伐异,各派别之间的斗争如何厉害,只要有一人起来高呼“一剑门人听令”,便是一呼百应,团结一致,精神抖擞,有如神助。由此可见偶像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如此一个神秘莫测人人奉为圭臬的人,如今却跪在我的面前,向我俯首,我想即便是父君,心里也要抖三抖,仔细揣摩好词句才敢说话。
“一剑大可不必多礼,请站起来说话。”我很虚弱,但是若他一直跪我,我肯定会更加虚弱。
柳年站了起来,但仍是低着头,浑身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近的疏远之感。冷场一阵过后,我才开口道:“是你,所以令得灌湘臣服于我?”
柳年摇摇头,话语平平毫无波澜,“他早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大概懂了他的意思,对他很是感激,轻声道:“玄清之石在我的八罗袋里,只是现在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一一渡化回洪涯。”
“太子妃殿下,这件事情交给一剑去办就行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棠梨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忧郁。我怕她担心,只能点点头,问柳年:“你愿意帮我么?”
柳年沉默许久,才道:“在黑暗里生活了那么久,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成为他人的引路之灯?”我带着赞许的眼光看着他,没有辱没他“一剑”的称号,果然有大将以苍生为己任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