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了神族夔人,你们会有报应的!天神都在看着呢,神不会放过你们!”那正是景,披头散发,再没有我初见他时的清秀模样。
然而,我的视线终是落在那手持古琴之人的身上,他坐在鲜血之中,神态温和,不像受了伤,我一颗悬吊吊的心才放了下来。却听得广袤的空间之中蓦地传来他孤绝的琴音,那城垣之上的人一声暴怒:“停下!停下这罪恶的琴声!你不是神帝的子民,你永远别想得到你要的东西。”
灌湘似乎受了重伤,虚空之中用力一划,那一身脏污了的白衣便如一片飘忽的羽毛坠落而下。灌湘走过去抓起满脸是血的景,厉声叱问:“将夔牛角交出来,我可以免你一死。”
我睁大了眼睛,才看清他鲜血背后的面庞,竟然是在笑。他笑得肆无忌惮,露出同样布满了鲜血的牙齿,随后用力地啐了一口,痴笑道:“这夔人一族便独留我一人,就算你免我一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灌湘恼羞成怒,抬起手中的剑便要刺下去,“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不敢。”景瞪大了他那双本来文质彬彬的双眼,显得恐怖异常,然而神情却是坚定,甚至带着些许骄傲,“你不敢,因为现在天下间,只我一人知道夔牛神物的下落了。”
我本以为这景还算聪明,知道灌湘必然会留他活口,岂料他算到了灌湘,却没有算到心思怪异无人能猜的苏风华。
我站在远处,只见那浑身已经沾满了他人的血污之人倏地从古琴之中抽出一把长剑,那情形与当日在映月湖边一模一样,然后几步走到灌湘身边,毫不理会周遭之人莫名的眼光,只在长剑瞬间出鞘的那一刹那说了句什么,随即便不偏不倚地刺穿景的身躯。
惊恐以及始料未及的迷茫还凝固在脸上,那好看的人儿终是一点点躬下了身子,毫无挣扎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睛也没来得及闭上。
“我替他成全你。”他说的,是这句话。
“你怎能——”灌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双手警惕性地握紧双剑,看着苏风华的举动无法反应过来。
而就在此时,就在景刚刚断气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残垣断壁却轰然倒塌,黄沙被掠起百尺,模糊了整个天际。而那原本的长庆城,却机械般地埋入了地下,随之而起的竟然是那城中央的巨型牛头神像——它在轰鸣声中垂直向上,像是被触发了机关,直到升到必须要仰视才能看见的距离,才缓缓停下。
苍穹浩瀚无垠,大风席卷而来,漫天之中,我仿若看到了神祇。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那,便是夔牛角么?
“和逐鹿一样,只有当灭族的时候,神物才会被允许转移到他人的手上。”苏风华的声音在风中响起。我霎时明白过来——阿巴将逐鹿的符契交给我的时候,它确实只是一颗抵挡风雨的珠子,而之后阿巴带领族人战死在逐鹿之野,惨遭灭族以后,那颗珠子便成了能够统领逐鹿的符契,转移到了我的手里。而刚刚,苏风华之所以要杀景,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一时之间,空气中涌起了一股浓稠的血腥之味,每一个人望着那城池中央的神物都有着不同的欲望。我对那东西没有想法,于我没有半点用处,却不料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手心之中却突然有些丝丝的温热。
我吓了一跳,抬手一看——只见手掌里莫名便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玩意,周身闪着金光。我捏了捏,又握了一握,再拿到眼睛边上来仔细瞅了瞅,心里一沉,最后只能缓缓地将那东西放进八罗袋里,对着那群已经虎视眈眈的人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嘿嘿,是夔牛角。”
在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大家都想争的神物怎么就自己跑到我手上来的时候,几道黑影已经猛地向我扑来,我下意识一躲。棠梨被剑力震得老远,慌乱之中我只听见几声焦急的呼喊,就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落入了灌湘的手中,他夫妻二人一手一把剑,比着我的脖子,我稍微动一下,便是一道痕。
我气馁,叹一口气,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明明就是最无辜的那个。
还有几个随灌湘一起行动的人,将我团团围在中央。若是平时,我一定举高双手毫不犹豫地便将那夔牛角递过去,但是现在,我虽然不要这东西,苏风华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