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为后宫而生的女子。忍冬不得不对自己说。既然复苛刻的考试也不能令她落选,那又何必与她为难呢?
就这样,包括远山和平湖在内的一百二十名秀女,在顺治十年的初秋翩然走进了刚刚修复的储秀宫,成为顺治王朝第一批进宫的秀女。偌大的紫禁城后宫,瞬间变得华丽而热闹起来。
选秀大典举行得热火朝天,可是建宁却无权参与,这真叫她坐立不安。她一次又一次地央求嬷嬷们:"为什么不让秀女和我们一起上绣课呢?为什么她们刺绣的时候我们需要回避?"
胡嬷嬷说:"她们还在学规矩,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主子,如果让她们随便在后宫走动,跟主子与格格们来往,说不定会带坏了后宫的规矩。只有等她们了解了所有的宫规,并且经过皇上与皇后的亲自挑选,升为小主以后,才可以在后宫走动,那时格格才可以去储秀宫探访她们,她们也可以偶尔来东五所拜访格格。只要再过两个月格格就可以见到她们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建宁等不得,到底还是换了身宫女的衣裳偷偷溜进了储秀宫,正遇见秀女们在做游戏,她们比东五所的格格们会玩多了,有的在翻绳,有的在踢毽子,还有的在糊灯笼。水竹篾的架子,碧纱糊的罩子,莲花座上『插』着描金蜡烛,用一根披星戴月的秤杆挑着,十分别致精巧。建宁看那秀女正要划擦火石蜡烛,忍不住走过去说:"让我来点。"
那秀女抬起头来,忽然一愣,眼中竟然泛起泪水,但也许是烛光的照映。建宁看着她,也觉得心上莫名地一撞,有种说不出来的震动惊撼,几欲窒息。正想说话,绿腰已经急匆匆地找来了,带着哭腔说:"格格还有心情糊灯笼呢。奴婢刚才听见胡嬷嬷她们说,太后要给格格指婚一个汉人额驸,眼瞅着就要洞房花烛了。"
"什么?"建宁一惊,失手将灯笼跌落,火苗『舔』着碧纱,瞬间烧作一团。她心中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满汉之分,然而在宫中长大,耳濡目染,也知道满洲格格下嫁汉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禁如水浇背,呆若木鸡。
绿腰还要伸手去捡那灯笼,被炙得将手一缩,怪叫起来。建宁如梦初醒,跺脚道:"我问皇帝哥哥去!"顾不得再理睬那秀女,拉起绿腰便往绛雪轩来。
可是顺治不在,绛雪轩的侍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建宁只得坐在御花园的芍『药』栏外等,一边不住地问绿腰:"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一个人,所有的嬷嬷都在这么说。"绿腰一五一十地告诉,原来太后已经将格格指婚给了什么平西王之子,纳彩问名都举行过了,连日子都定了,消息才渐渐透到东五所来,给一个嬷嬷无意中听到,不免向胡嬷嬷饶舌。那些嬷嬷们都拿着当新闻,说:"从前说笑话,要把格格指个汉人驸马,谁知道果然成真了。也怪,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连个信儿也没听见呢?不说别的,照规矩不是早该指定教习嬷嬷指导格格为妻之道吗?这等过了门儿,还不得闹笑话儿?"
建宁听到这一句,忽然呆住了,她知道一定是真的了,问谁都没有用。绿腰没有撒谎,赐婚一定是太后的意思,而存心要看她笑话则是所有东五所嬷嬷的德行。胡嬷嬷,皇后,皇帝哥哥,皇太后,没有人会帮她的。就算找到皇帝哥哥,也是没有用的。
"我们走吧。"建宁怏怏地说。绿腰并不敢问去哪里,只好在身后默默地跟着。她们都没有留意到,早有一个宫女悄悄越过她们,直奔了慈宁宫去。
四贞正在刺绣,听到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走来说,建宁格格已经知道指婚的事了,现在正坐在建福花园的桃树林里哭呢。请贞格格快去劝一劝吧。
该来的总会来。孔四贞暗暗叹了口气,放下绣绷匆匆赶到建福花园,果然看到建宁坐在桃树下痛哭。树上的桃子已经熟透了,因为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随便摘取建福花园的桃子,就算它们熟透跌落也没有人敢捡,所以地上散落了许多红透的桃子。
四贞听建宁说过,这些桃树都是长平亲手种的,长平公主从没有机会吃到自己亲手种的桃子,所以每年桃树上结下的第一批桃子,顺治都要亲手摘下来让吴良辅送去公主坟上祭。但是今年皇上好像忘了上祭,不知他是被选秀的事分了心,还是因为妹妹的出嫁而烦恼,以至于忽略了长平公主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