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_作者:西岭雪(179)

2018-03-18 西岭雪

  吴应熊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红颜忧愁焦虑的神情,便按捺住了。他猜想红颜的南行或许与洪承畴有关,洪经略最近不就在两广巡查吗?红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世,而这样的秘密,她也许并不愿与他分享,就好像他也不愿意红颜知道自己就是吴三桂之子一样。现在还不是表白的时候,这时候的她一定无心于儿女私情,也许过三两个月她再回来时,心情会变好一点,也许那时很多事都会告一段落,他再向她表明心迹不迟。

  他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和忧伤的眼睛,还不曾与分手,就已经在期待重逢的日子了。

  ☆、第十七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额驸府的日子风平浪静而激流暗涌,当然建宁看到的只是表面。除了从宫里带来的几十个仆婢,她在府里并无其他亲眷知己,就连从宫里带出来的绿腰、红袖这些贴身侍婢,也都并不是她的亲信。吴三桂远在云南,这使她省掉了拜见公婆的周章,却也使她失去了学习礼仪的机会。建宁在额驸府的日子几乎是静止的,日复一日而毫无进益。也许有,那就是暗自滋生的夫妻间的嫌隙与主仆间的暧昧,但是这些都是建宁所不自知的。

  建宁的眼睛向来只望向看不见的地方——或者极远,远到充满了幻想却不切实际;或者极近,近到直抵内心却不能『逼』视。整个额驸府里,就只有吴应熊既是自己的丈夫,又是惟一的主子,却偏偏是同她最见不得面儿的,见了便愁眉苦脸,如坐针毡,略呆片刻就要托病告退,都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病;又有时他自己在家招待朋友,她兴冲冲地想往前厅来做一个好客的女主人,不料却唬得一干人皆仆伏于地,大呼"千岁",吴应熊则满面羞惭,仿佛她有多么见不得人一样。建宁大不是滋味,连句"平身"也懒开尊口,拂袖便走。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试着要讨好他,可是没有一种方法见效——她曾经兴致勃勃地热衷于美食,让厨房每天弄出百十种花样来让他尝鲜,结果往往只是她一个人在据案大嚼,食而无味;也试着邀他看戏,给他讲解戏中的故事,然而他那正襟危坐一副置身事外充耳不闻的样子,让她不由觉得自己跟锣鼓一样嘈吵;又曾经一度『迷』上女红,正儿八经地绣了几件作品,可是那天去马房,竟看见吴应熊用她赠予的手帕给马蹄裹伤,她看着那条踩在马蹄下的绣帕,又羞又恼又伤心,从此就再也没有兴致绣花了。

  来了额驸府半年后,建宁一日懒似一日,万事无心的,早晨起来,连梳洗也没情致,反正妆扮了也没人看见,只是懒洋洋歪在榻上,喝一碗燕窝算是早点。大戏已经听得厌了,兴致来时,只是叫个小生或小旦到自己房里清唱,翻来覆去都是《游园》、《惊梦》那几段,有时也叫琴师笛师来清弹清吹,却再不叫他们搭台。

  倒是吴应熊从前并不喜结交权贵,然而自从与明红颜重逢,因要为大西军打探消息,便刻意交往些高官之子,纨裤膏梁,今天往东家吃席,明儿往西府斗酒,相处甚欢,往来频密。那些人听说他家养着个戏班子,便常常怂恿他请客听戏,也有些青年子弟喜欢自己扮上了客串几出,众人取乐。那些戏子们因为可以多得些赏赐,也都巴不得有宴席,唱做念打得比往时给建宁一个人唱戏时格外卖力;府中家人因为公子难得请客,也都特别兴奋,走路带风。小花园里花枝招展,其乐融融。

  绿腰便撺掇建宁往园中去,说:"格格好久没看戏了,说咱们家班子来来去去那几个角儿,都看得厌了。不如今儿看看那些公子哥儿扮的旦角儿,比班子里的还像回事儿呢。"

  建宁听了兴起,当真盛装了往园中来,且不命人通传,只与绿腰两个穿花拂柳,先悄悄行至折叠镂花软屏后张望。绿腰隔着屏风悄悄指点:"那个穿紫的叫何师我,是个包打听;那个戴蓝帽的叫陈刊,叔叔是军机大臣;那个坐在最边儿上的是陆桐生,最酸了……"建宁诧异:"你怎么都认得?"

  "戏班子不是归我打点吗?从前他们来府里听戏,是我侍候戏单。"绿腰夷然地说,"也不是各个都记得,不过这几个特别多话就是了。"

  果然,这时候大声说话的人正是何师我,天气并不热,他却装模作样地挥着一把扇子,摇头晃脑地说:"吴世兄可知道四川巡按郝浴被逮讯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