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建宁似乎清醒了,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道:"好!那就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罚你们两个?"说罢转身便走。
看着建宁的背影,绿腰胆颤心惊地问:"驸马爷,公主会怎么罚我们?我现在怎么办?"吴应熊心『乱』如麻,只得传了管家来问:"今天是谁跟格格进宫的?为什么格格回府也没见通报?"
然而管家也不知底里,也只得一顿『乱』问,又将跟格格进宫的人捱个教训了一顿,罚俸若干。
次日上朝,襄亲王讣告天下,吴应熊方约『摸』猜到昨天建宁何以激动至此。心下更觉愧悔,因此特地命厨房备了精致细点,亲自捧了去正房谢罪。然而宫婢红袖出来传旨,说格格不愿见他,请额驸回去吧。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这样,任凭吴应熊如何恳辞求见,建宁只是拒绝——事实上,不仅是吴应熊,建宁谁都不肯见,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连襄亲王的葬礼也没有出席,七月十六日皇上迁居乾清宫大典,她也没有去。
人们都说:格格从前在宫里仗着太后娘娘疼爱,虽然也是一样地没规矩,也还知道些节制,如今嫁了人,不见沉稳,反倒越发无法无天,连场面儿上的礼数也不讲了。只怕这次真是被额驸气疯了,这样的抑郁下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整个额驸府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中,每个人都知道,格格会发作的,早晚会发作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用什么方式来发泄。府里人窃窃私语,小心翼翼,各怀鬼胎地等待着格格的雷霆万钧。
然后,那一天,格格终于走出来了。她变得好消瘦,好苍白,她端坐在椅上,叫来绿腰,命她跪在自己面前,平静地说:"我以前赏过你很多东西,这次,还是要赏你——喝了它。"
红袖小心翼翼地用托盘托出一杯酒来,谁都知道,那是一杯毒酒。盛在琥珀杯里,红得像血。
格格平静而不容置疑地说:"喝下它!"
绿腰惊呆了,她磕着头,哭着,求着:"格格,饶恕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格格……"绿腰百般央求无效,忽然撒起泼来,叫道,"我是额驸正式摆酒收房的妾侍,我侍候额驸有什么错?格格凭什么以此降我的罪?额驸娶我,是格格金口玉牙点头答应了的,现在又想要我的命,这醋坛子不是打得太奇怪了吗?"
建宁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那是愠怒的红晕,她有些辞穷,又或者是不屑回答绿腰的话,只平静地命令:"嬷嬷,她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你来告诉她。"
宫中来的人没有不讨厌绿腰的。她倚媚撒娇,这些年在额驸府没少作威作福,俨然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腔调。以前有格格罩着,后来又加上额驸撑腰,众人只好都让她三分。现在格格既然下令要杀她,谁又是肯为了她而得罪格格的?教习嬷嬷一生熟背规矩,那真是举一反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见格格发问,立刻流利地回答:"白昼宣『淫』,是谓不贞;背主偷情,是谓不忠。为女不贞,为婢不忠,皆是死罪。"
绿腰自知无望,忽然尖叫一声,望外便跑,尖着:"额驸救我——"
"给我拿下了!"建宁大怒。她不喊额驸救命还好,这一喊,只有令建宁更起杀心。
几个高大的嬷嬷拦住绿腰,三两下擒牢了,仍推她跪在格格座前。建宁拿起那杯殷红的酒,劈手泼在绿腰脸上,怒道:"我本不想杀你,只是要试试你的忠心,看你还有没有知耻之念?不料到了这个地步,你的心里仍然只有额驸,没有主子,这样的贱婢,留你何益?"
绿腰拼命躲闪,哪里闪得过,直被泼了一头一脸,有酒水微微渗进嘴里,她忙连连吐着口水,却发现其味酸甜——那不是毒酒,只不过是一杯掺了石榴汁的寻常高梁酒罢了!建宁并无心杀她,不过是要试她。绿腰自知失策,但已悔之晚矣,复又大哭起来,不住磕头求告:"格格,看在奴婢侍候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饶婢子一次吧。"
然而建宁冷着一张脸。现在,大概就是把全天下的眼泪汇成海流淌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相信绿腰了。
绿腰被关进了后院柴房中,格格吩咐:谁也不许探看,也不许给她吃喝。众人都知道绿腰必死无疑,只是奇怪格格为什么不马上动手,他们猜测,格格是故意要钝刀子杀人,让绿腰慢慢地受折磨,好看看额驸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