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_作者:西岭雪(31)

2018-03-18 西岭雪

  吴应熊自知中计,再没想到这格格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沉歹毒,不禁定定地望住她,仿佛要重新把这小女孩看清楚。建宁心中害怕,却仍强硬地说:"我说过要惩罚你的。你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头,说格格饶命,我就叫皇帝哥哥饶了你。"吴应熊冷冷一笑,背了手说:"是在下鲁莽,各位侍卫大哥不必为难。"束手就擒,再也不看建宁一眼。

  建宁眼看着众侍卫将吴应熊押送离去,意识到这少年有可能真会被杀头,反觉怅惘,心中空落落地一阵发冷,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乌鸦,不禁又哭起来。

  镇辽大将军吴三桂自从引清入关、剿灭李闯后,一路屡建军功,官运亨通,很快擢升为平西王,仪仗礼遇犹厚于"三顺王"。这还罢了,尤其清军与李闯交战之际,竟意外俘得陈圆圆。多尔衮向以好『色』闻名,见到陈圆圆倾国倾城的容貌,竟可以不动心,派护军专乘送与吴三桂,使他夫妻团聚。

  如果说吴三桂在降清之初还有些犹豫惭愧之意的话,那么在他见到陈圆圆的那一刻起,已是对大清朝廷死心塌地、对摄政王多尔衮誓死效忠的了。大明朝于他有什么好呢?崇祯亏了他那么多年军饷,还把一个进退两难的烂摊子丢给他做一道无论如何选择都是错的无解谜题;大顺军更不消说了,那李自成言行不一,出尔反尔,前头刚说了要对他厚遇礼待,后边就端了他的老窝,鞭其父,夺其妾,真是粉身碎骨不足惜;至于南明小朝廷,已经是抱残守缺的强弩之末了,居然还要派别林立,祸起萧墙,不住地窝里反,不忙着兴政复国,倒急着同室『操』戈,即使清军不去赶尽杀绝,他们自己也会把自己『逼』上绝路的。

  吴三桂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甚至为自己的明智感到庆幸。他少年时便以武举出身,承父荫授都督指挥,其后官居钦差镇守宁远中左中右等处地方团练总兵,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统精兵四万,抗清多年,杀敌无数。直到大明去势,崇祯自缢,他才被迫降了满清,他并不欠大明什么。倘若历史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同样的抉择,并且会起事得更早一些,那样,便不会与陈圆圆经历那差点天涯永隔之险。

  只可惜陈圆圆与他重逢后,殊无喜悦之『色』,反而浑身缟素、不施脂粉,哭泣说:"臣妾出身烟花,复落贼手,早无贞『操』可言,却也懂得**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从前仰慕将军高风亮节,得侍枕席,自以为终身有靠;没想到将军居然贪慕虚荣,叛明投清,是比臣妾更无德行。妾一路行来,所经茶馆饭庄,听到众人议论,都说将军本是英雄男儿,却为了一个女人甘作清狗,叛国投敌,是天下第一大汉『奸』。妾本无行,累及将军,原该以死谢罪,只为不信传言,才要留着这条命来见将军一面,不料将军果然败德至此。妾对红尘再无留恋,惟愿出家为尼,洗尽风尘,还请将军成全。"

  吴三桂岂舍得失而复得的美人儿得而复失,苦苦劝说,软硬兼施,陈圆圆只是不从,甚至表示"若将军定要相『逼』,小女子宁可一死。"吴三桂无奈,只得许她出家,但与她约法三章:不许截发毁容、不许随意改换庵门、并须与自己定期见面,只是不谈风月罢了。

  为了陈圆圆,从来不信缘法报应的吴三桂大结善缘,捐资建庵,请其收容陈圆圆,名为出家,实为软禁。陈圆圆虽然霞帔星冠,素面朝天,不过是换了一套行头名号,其真正身份仍然只是吴三桂的一名禁脔而已。三桂原本想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出家与跳河如出一辙,都不过是一时使『性』子耍花枪而已,假以时日,总会哄得她回心转意。不料陈圆圆竟然言出必践,虽然不能剃度,却抱定禅心,摒弃声『色』,可怜一代尤物竟然泯灭尘心,敛尽风情,终日只以『药』垆经卷为伴,只如朽木死灰一般。

  每每三桂前往探访,那圆圆虽然依约相见,却面冷心冷,问十句不见得答一句,全不是从前那活『色』生香的绝『色』佳人,若是吴三桂稍『露』亲近之意,则更是立即以死相『逼』;然而有时三桂带儿子应熊同往,那圆圆态度倒反好些,肯对小孩子温言软语,面上也有些声『色』。于是吴三桂后来每每想念陈圆圆,便找个藉口哄儿子与自己同去,也不过是喝杯茶,见个面,过过眼瘾而已。

  这件事成了吴三桂的一块心病,当初一怒揭竿、借清伐闯本是为了陈圆圆,然而如今大功告成、加官进爵,却不能与至爱分享成功喜悦,从此牛郎织女,可望不可及、见人不见心,纵然春风得意,荣华富贵,又有何乐趣?此时看着台上的昆班演唱,不禁又想起陈圆圆的谪仙姿容、天籁纶音,心说这些昆伶无论扮相唱功,又有哪一个及得上我圆圆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