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自悠然_作者:木天道境(357)

2018-03-23 木天道境

  傅清溪看着越蕊的书信常忍不住笑出声来,几人的神情语气都跃然纸上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俞正楠与胡芽儿的书信也仍同从前相类,说的都是彼此向学的事情。傅清溪有时候看了会羡慕她们,至少有条清清楚楚的路走, 即使一时艰难也罢,总有个远近对错的说法。不像自己,虽书都看了一架子了,笔记做得那么老高一摞,心里还是影影绰绰的,没什么称得上所得的东西。

  她照着自己的学习安排,每月都会给先生写一封书信,说一回自己这个月看的书和得的体悟,连同自觉未有寸进的实在想法。悠然叟的回信多半会赞几点她体悟到的东西,又推荐几本沿着这一线可看得书或者可读的人,若是恰好学里有走这个路子的,便叫她去论演坛查一查这人的历次论演,也是他山之石的意思。

  傅清溪最是听话的,一一都照做了,自认功夫也下到了,可就是难以入门。

  这事儿她也没处说去,同先生说了,先生只叫她莫要着急,这样功夫本也不是能靠苦学努力使上劲的,关键在一个悟字。傅清溪从之前读书的体会过来,晓得这话没错,许多书许多道理,看的时候觉着“果然如此”,回头就忘了,等要用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道理可用。所以看了无数养生的书,临事照样会发怒;读过一书架的人心法度,回头照样贪小便宜吃大亏。这学同学之间,差得可不是一般的远。

  只是她从前满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入了门的了,却没想到爬到这一层,深就被关在了门外。若不是从前做下的养气功夫,只这一两年连个心桥都搭不起来的情形,就足够叫人心灰了。

  好在学里不时会有场论演,各路学向的人都根据自己那一路的数象规则,能往前后推演。有一家专管经世的,已经修了好几部史书了。却要叫那些历朝历代的史官们如何自处。

  傅清溪每每被惊得目瞪口呆,一边向学之心大受打击——看看人家学成什么样儿,再看看你自己!另一边又诡异地给自己建立了一些信心——这些路子果然都是行得通的,同三舅舅玩的灵符那些可不是一回事儿。

  看她那样子,蕲卉每次都乐得不成。后来告诉她,按着既有的规律推演,这在书院里论起来不算厉害的。这一象万解,每个人因着自己的所知所思,多少都有偏颇,是以层级越多的象众人解起来相差越大。想要解得近于真,那就是个不断矫正自己认知的过程,所以这个推演解象的厉害原是在这个地方。

  更厉害的是自创规则,将既有的推演规则扩展或者向上向下延伸一级,这是从理上走了,那就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了。只是这样的事儿,几十年也未必能遇着一回,若有这个意思的小论演要上台,消息传出去,那日必定满座。便是在外头的那些人,得着了信,凡赶得上的也多半会赶回来。这才是书院里的盛事。

  傅清溪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前她在府里住着,最不耐烦应付一年的节庆。那些按着不晓得什么时候的规矩定下的日子,到了这一天,不管到底有没有什么值得乐呵的事情,都非要张灯结彩地热闹一番不可。不知道旁人如何,就她来说,应付这些日子,只一个词儿——身心俱疲。

  那时候就盼着,什么时候能有志同道合之人,真正因所学所求之事有所得有所悟而成庆贺之会,这才是心神同庆的美事了。如今,这样的盛事真的就叫自己遇上了,可惜自己却是那个无所得无所悟的人。到时候的庆贺之会,自己就算恰逢其会身在其中,自己心里也知道实在算个局外人。

  再想从前越芝常说的:“我们已经把弓拉到满了,也只到这个程度,实在没有办法了。”那时候听过就过了,也没什么想头。如今听来却如发自肺腑一般。自己真是能做的都做了,按着日程天天看书不歇,又把里头能联结的联结了起来,只差一个架构了。可这些东西本就是一事一化的,彼此高低都分不出来,哪来的什么架构,却是无法可想。

  这日又收到了先生的书信,除了答了她上回信里的几个问题,余下颇多劝勉之语,叫她看了越发惭愧了。尤其如今她也知道衔尾环的意思了,开山大弟子即关门弟子,说白了先生只收了她一个亲传学生;可看看自己如今学的样子,却叫人情何以堪?

  心里静不下来,又出去瞎走,她在这里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蕲师姐虽极疼她的,可她也得知道好歹,师姐自己忙得恨不得一天的饭都并做一顿吃,哪里好老拿自己这些没影的事儿去烦她。书信是容易寄出去,只是心事烦乱,却常有不值得落笔成字之感。且如今自己的这些向学之事,能说的人也实在不多,总不能老打搅老太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