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他就这样将大臣们递来出兵的折子置之不理,却在朝堂之上将宰辅之位加封给了百里流渊,百里一族在朝堂上的地位更加是煊赫直逼诸侯。
袭妃在后宫内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撼动得了,那些各国进贡来的美人儿,受到浔炆的宠幸之人,全部封了位,而浔炆似乎是受伤影响了欲望,这几日只一人留宿在坤华殿,并未招幸任何嫔妃,就连一向受宠的袭妃都未见他一面。
流穂来此处的这几日里,日日都跟在千宁儿身边,除了她熟睡之外,几乎是寸步不离身的,千宁儿知道这是浔炆派过来的人,明着是伺候她,实际只是浔炆放在她身边的眼线罢了。
旭阳长得很快,这些日子都不爱待在摇床里了,子翎便常常抱着她在殿内转转,养成了习惯,她便爱待在别人的怀里睡觉,莲藕般的小手紧紧拽着子翎的衣袖,小小的指甲透明里带着些粉嫩的颜色。
幸而这些天,天气一天天的转暖,身上的衣裳也不用穿得这样厚重,只需给旭阳包个薄毯便可带着她转悠,千宁儿前段时间的咳嗽也渐渐好转了,这让子翎大松了一口气,听说初孕孩子脆弱,若是母亲身子不好便容易保不住。
皇上虽在宫里的嫔妃众多,却尚没有子嗣,子翎有时候会想,皇上那日这么匆忙的赶过来,阻止了娘娘喝下那碗药,这些日子又遣了流穂来照顾娘娘,是想让娘娘将孩子生下来的,可是皇上与娘娘的身份……
每每想到此处,她身上就会不由起一身寒颤,这些事并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够置喙,光在脑子里想想已经觉着凶险异常。
夜色渐渐降了下来,这一场小雨淅沥,细密而绵软,春天的雨如女人的腰,软若无骨。
殿外的雨中,灯火氤氲,照得雨丝根根分明,流穂趴在一角,睡得沉了,千宁儿轻轻的推了推她,没有一丝反应,看来那鼎内的熏香,效果甚好。
起身披了一件斗篷,宽大的帽檐盖住了大半的脸容,漆黑的颜色容易隐在黑夜之中,那一处偏门,子翎已经帮她将禁军遣走,她提着一盏宫灯,顺利的从太妃殿走出。
夜雨打在她脸上,有一丝微凉,这个时辰宫人早已休息,她走得那条路废弃荒芜,平日也没什么人走动,现下只她一盏灯闪着幽微的光,在这下雨的夜色中,有些萧条惶然。
脚下的宫砖上的雨水在夜色中微微透着亮,偶尔有些宫人走动,她亦轻巧的避开,手中的十二骨雨伞上有雨滴落下,她抬头间,已经站在一个打了封条的宫殿门下。
这座殿宇尚不算破旧,只是因着先皇以那种方式死在此处,浔炆已经下令将此处封了起来。
她手执宫灯立于台阶之下,将头顶的斗篷掀开,微风下她满头的乌发在夜色中飞扬,那细弱的宫灯的光照得紧闭的门鬼气森森,这里自先皇死后已经被列为禁地,谁也不允许踏入一步。
千宁儿收了骨伞,将宫灯微微上提,那晕黄抖动的光亮照亮了她妍丽的脸,也照亮了那个用赤红朱砂写成的大大的‘封’字,往事如洪水一般排山倒海的从她眼前奔腾而过……
她曾怀着紧张而惶然的心绪,被宫人们精心打扮送到此处,先皇进来时,他爽朗的笑而执起她的手,满殿的烛火之下,他的身影被拉得欣长,他笑着说宰辅这个老顽固竟然能生出这样灵透如雪莲一般的女儿。
这个男人,他尚未成为自己的男人,便魂归天外,留给她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和无尽绵延的灾难,她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府中,也不知自己何时被他见了一面,他死在她的身边,让整个千氏一族陪葬。
那个效忠了他一辈子的人,被抄了家,在流徙的路上被杀,宫里美貌的女子那么多,许多美人进来,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为何他还要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帝王的权势如此大,那他为何又这样轻易的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扇沉重的门被推开时,有一阵风带着久未打扫的灰尘从里面扑面而来,她伸脚踏入,眼前再不复昔日的干净辉煌,就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这里的所有由先皇的威严笼罩起的气息都已经荡然无存。
桌角的烛台上结了丝丝缕缕的蛛网,随处都是一片微尘飞散的模样,她看见其中一个烛台上染了点点殷红,那是那夜插在她脚背上的那个烛台吧,上面的血渍已经凝成了深红。
抬眼稍稍的向四周扫射了一下,目光便落在了偌大的龙榻之上,上面的锦被被宫人平整的叠放在床上,一应物件具在,好似随时都有人要住进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