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行刑的人都是有眼里见的人,袭妃在皇上面前开口求情要留下的人,怎么能打死,所以,岚瑟被抬过来时,虽然身上的皮肤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却都是外伤,没伤到筋骨。
他们这行业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在这宫里生存总是险象环生,主子们想让人死,想让人活,几句话之间的事,若是拿捏不好,下一个被杖责的便可能是自己。
他们的板子握在手中,可有一番讲究,若是那人必死,十板之内,定要了他们的性命,表面平平整整,破损甚微,伤得全都是筋骨,而板触肉的声音闷且轻,听在耳中无甚声响,那人便已经骨裂伤残,被打的人若是死了,也只能算得上身子弱,挨不了几板。
而若是主子使眼色要保下来的人,板子打在身上又脆又响,表面找不到一块好肉,却是再多挨上几十板,也只能算是皮外伤,但不懂行的人便以为已经下了重手,那人活下来,纯粹是命大。
显然岚瑟便是在那诸多板子之下命大的人,虽然在床上躺了几天,很快便又出现在袭妃的身边了。
这些事在宫中常有,便也连奇也算不上了,那夜的事在岚瑟的恢复之后,便似已经被人抛在脑后,但袭妃那却尚未消逝,她大费周折,带了那么多禁军围住宫殿前,岚瑟曾亲眼看到太妃鬼鬼祟祟的进了殿门。
太妃的殿内有宫人向太医院买打胎药,太妃深夜入先皇仙去的寝殿,皇上也在那出现,袭妃又联想到那日皇上匆匆离开寝殿,锦袍染满了血渍回来的那一日,心里便如同扎了一根刺一般,隐隐作痛。
她想,那女人的容貌确实无双,即便脂粉不施,也自然有一种娴雅之态,她想,那女人艳名远扬,虽在宫中,已经是人人唾弃的祸水,但见过她的人却不得不承认,无形中便挪不开眼了。
她想,她的夫君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但也是普天之下都能将美放在眼中的男人啊,她想她那样爱他,她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从她身边夺走她,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发生在眼下。
她想了很久很久,想得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躁,伸手拂落了身边一切可以掀落的东西,金盏烛台、铜镜妆匣、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有因着愤怒而有些颤抖。
那些珠玉从桌上滚落,铜镜落地碎成一片片,上好的胭脂撒在上好的宫砖之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宫砖殷红一片撒在铜镜之上,眼边的东西都被她砸烂了,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她的脚下。
她的心里快活了么?不,一点也不快活……直到那男人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她抬头,看见一身明黄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着浅笑道:“爱妃,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她凝神,望去那深邃如浩海碧海的眸子时,心内所有的不快便都烟消云散,但只那一瞬,那身影在她起身时渐渐模糊了,她快步走上前去,踩着地上的珠玉金钗,他却还是如一阵烟一般转身离开了。
她追不上他的身影,也叫不停他的步伐,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走向那个颓圮的,破旧的不远处的殿门,那是她曾经都不曾将目光落下的地方,现下却死死的盯在那里了,这个地方已经有些碍眼了。
旭阳被子翎抱着外面透气去了,小丫头一直在殿内咿咿呀呀的喊着,用手指着殿外,天气暖和了之后,这殿外多了些绿意,子翎怕若是不顺了旭阳的意她等下哭了,影响了主子午睡休息。
千宁儿自暗室里出来之后,睡眠便一直很浅,一点细微的声音便时常就能将她弄醒。
她睡了一觉起来未看见子翎的身影,流穂倒是守在她身边,桌上已经摆了些吃食,她倒真觉得肚子有一些饿了,刚执起筷子,窗外突如其来的一阵霹雳,将这殿内照得透亮。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从房檐上落下时似连了串的珍珠一样,她看着雨雾里的台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子翎呢,怎么没见她过来。”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流穂。
流穂恭敬的服了服:“回娘娘话,子翎带着旭阳公主去外面透气……可能被这雨势耽搁了,奴婢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又一阵霹雳闪过,照亮了千宁儿焦急而慌张的脸。
外面的雨很大,雨点打在身上将人的整个身子都冻僵了,流穂在旁边拉着她的衣袖道:“娘娘,你先回去,人让奴婢们来找……这样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