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允温和的眼神闪了闪,目光再次转到那看上去瘦弱的女孩身上,她竟会武,身手似还不错。
流穂手一侧推,马儿受力调转了身子,蹄子往后退了退,她淡然的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回头看了看千宁儿道:“娘娘,该启程了。”
拓允从马上跨下,几步走到车旁,周围的禁军无一有动作,他们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儒雅,一身闲服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现下在朝堂上声势煊赫的九王爷,他们此次出行是为了保护太妃的安全,九王爷身份尊贵,若无异状,他们只能恭然待命。
拓允看着流穂道:“离宫门关闭还有多长时间?”
他嗓音浑厚,流穂怔了怔,却极快的反应过来:“两个多时辰。”
拓允又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流穂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拓允轻轻的笑了笑道:“那好,一个时辰后,我将你们家主子送回来……”
他伸手要去掀帘,却被流穂一把挡住,流穂抬起头,看向他:“九王爷,你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虽说是规矩,却也并非不能打破,尤其是在堪堪就能改了那些规矩的人身上……
一炷香后,街上出现了三人一马,三人虽着装简素,却一身贵气,其中一女子面带斗笠,看不清面容,这是流穂最后的妥协,她必须要时时刻刻跟在千宁儿身边。
这条街颇为繁华,却只繁华于一道,另一道是通往宰辅的围墙处,以往也是门庭若市,来往人流不断,现下却少有人靠近,因着宰辅千氏一族被抄家后,这里起了一场大火,从夜里一直烧到早上。
按理说自从这府院被封后,里面再无人居住,怎会起火,且起火的那日里还下着蒙蒙细雨,一应物件都泛着潮气。
偏偏那一夜的火来势汹涌,烧了整整一夜都没有停歇,周围的几户人家夜里被浓浓的烟熏得都喘不过气来。
火到了第二日清晨才堪堪渐小,而昔日辉煌的宰辅府早就被撩得面目全非,青烟滚滚,房屋颓圮,入眼的只有一些断壁残垣了。
后来百姓想起那晚,聊起那事,皆说那夜的火来得蹊跷,若是冬日里天干物燥,屋里东西闲置久了走个火还有可能,但那日偏偏就下了一晚上的雨,这雨淅淅沥沥虽然不甚大,却也撇了天干物燥的这个可能。
再说宰辅府千氏自从被朝了之后,所有的宅院皆被封条封住,里面没有一个人,外面高墙围栏,也不易进去,外面时常还有巡查的几个军士,等闲也没人敢进去,但偏偏就在这当头,这院落起了火。
这火烧得诡异非常,火势消退了后,几个住在附近的人还说,夜里能听到有人哭喊,惨叫的声音。众人一悚,都说这地方怕是早就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如千氏的小姐,定是被什么妖物附了身,才在入了宫之后狐媚帝王,让先帝不明不白的死了。
听说她是仿了几百年前的妲己,被妖孽换了心魄,将先帝的精气吸了干净,先帝这才死了去,这样的人竟还好好的活在宫中,怎不让人担心?怎不让人惶惶?
消息如那夜的火一般传扬开来,这宰辅围墙一带便被视为不祥的地段,摊贩摆东西也不爱待在此处,怕沾染了晦气。
☆、赐酒
其实那把火是拓允放的,是阿爹临走前嘱咐拓允,让他烧了,他这一去,便再也没想过回来。
这是他的最后的愤慨么,还是他最后的无奈,院子里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或许只是不愿,不愿让女儿见到这人去楼空的模样,见到她以往生活过的乐园落了灰,屋瓦塌圮,不愿她站在冷清的门口流下眼泪。
他一生都那样睿智,旭阳被宫人抱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宁儿不会死,那一刻他颓然的接住了明晃晃的圣旨,他沉重的心里额外生出了一丝绝望后的宽慰。
他当然也知道,这样的结局早已注定,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不是先帝的死祸及千氏,不是宁儿连累了他,而是他作为父亲,连累了她,连累她被卷入这场宫廷政变之中,无故蒙受着世人的唾骂。
春日里的阳光暖绒,只是邻近黄昏,颜色虽灿然,却已少了温度。
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妪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手里拿着拐杖,抬起头来颤巍巍看着他们,好心提醒道:“孩子,那里不干净,这太阳快下山了,沾染上什么晦气,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