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宫女们方寸打乱的将她从浴池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娇妍的脸庞潮红,眉间还犹自挂着剔透的水珠,一阵轻笑从她嘴里溢出,声音清脆如她往常溜出家,身着劲服奔驰于草场那般,自由自在,在热气蒸腾间悠悠回荡。
在众多华而不实的衣物中,她选中了那件赭红,虽是薄绡,颜色却沾染的很是饱满,是她经年的岁月里,瞧见喜宴时新娘新郎该着的颜色,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时胳膊上的鲜血该有的颜色,鲜艳赤红,是个醒目的颜色。
她的身形在夜色的窗纸上被勾勒的精致美好,眉眼五官立体精致,她的眉毛并不是寻常闺秀的远山黛,微微向上轻挑,生来便有的形状,给青春正好的脸上又添了常人没有的狡黠娇俏,洗完澡后周身皆是一片轻盈,就连呼出来的热气,也觉得是轻飘飘,暖融融的。
往后的岁月里,世人在她身上加诸了许多标签,红颜祸水、妖艳惑众、乱世灾星,但谈起她的容貌,却没有一人置喙的,她是生于这皇朝的美玉,造物主似乎对她格外偏爱,倾尽了对世间所有的眷恋,将她细心模化成一个绝代的美人。
在这里的日子里,分不出白天黑夜,一天里的温度最阴寒时,她便知道夜色深了,那个硬邦邦裹在她身上的东西似乎也失渐渐去了温度,她的身体如坠冰窟,突然有些惋惜刚刚那人匆忙来时没问上一句,今天下雪了没有?
她轻轻的伸出手,在虚空的暗黑里挥了挥,空气似乎都要在这混沌的空气里凝滞下去,倚靠墙体的背冻得十分酸痛,脚底的伤口似乎也有些隐隐作痛。
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开始真切的想念自己时常踩在雪地里的鹿皮小朝靴,还有那裹在身上暖绒一片的软绒大氅,触手便是一片暖绒。
冷寒而潮湿的空气让意识渐渐便陷入了模糊……
☆、太子殿下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身子一阵冷一阵热,似乎在冰窖里冷冻,又似在油锅里煎煮,额头上一阵阵的冷汗冒出,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她想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她的身体也会跟先皇一样,渐渐冷却,或许被发现时已经蜷缩着成了个硬块,这应该是个很屈辱的死法吧,脑中一片发热,她费力的想伸手探一探,却发觉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经使不出。
嘴角一阵阵的发干开裂,鼻尖的呼吸灼烫一片,她眼角微微有些发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死去的话,希望那些看守也将她的尸身抬着,出门右拐十几里扔在旁边的乱葬岗,千万别让阿爹阿娘看见她那副蜷缩似蜗牛一般的模样。
这乱葬岗虽然简陋非常,她的身子亦不占什么地方,自来也不相信有什么来生,此生都过不好还逞望什么来世。
死了之后便无知无觉,什么堂皇陵墓,什么九曲回廊,什么高堂庙宇……你占下的也只那体量相当的几寸地方,接下来的岁月里消蚀溃发,终是转化为一抔黄土。
恍惚中她突然忆起先皇死去的模样,双眼紧闭,剑眉紧蹙,嘴角抿成痛苦的弧度,他该是发了急疾,还是有什么其他她并不知道的死因。
进宫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曾听到什么风声响动,那时她还尚自沉浸对陌生环境的适应里,对于这如风刮过的纷乱,风过也就消散开了,在她脑海里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
现下这些略略留下的印痕却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他们曾说,朝堂上九王爷拓允德政周祥,所辖区域百姓安居,民生福泰康健,他们曾说九王爷相貌倜傥,处事温润,尽得他父皇的捭阖韬略,气概涵养。
他们曾说当今太子举止浮华,虚浮嬉闹,性情暴虐,他们曾说太子不守纲常,不学无术,整日里只知道溜出宫玩闹,他们曾说太子喜欢流连于烟花巷,醉卧伶人怀,实难担当重任。
眼前慢慢浮现了拓允温润如玉的模样,模糊记忆里,他经常出入父亲的宅院,书房,她与他说过机会话,他在她家吃过几回饭,他虽说是先皇的弟弟,却只比她虚长几岁,上一代皇帝一生子嗣甚少,九王爷是他最小的一个皇子,他将近五十才得一妃子生下了他。
妃子容颜姣好,性情又恰似水一般的温顺,年过豆蔻,正是青春里最美好的年华,生下九王爷之后她一时之间宠贯后宫,当时的皇上几乎是夜夜都要宿在她的寝殿之中。
但世事总爱同人开玩笑,就因着皇帝出猎几日,回来之后那个妃子就已经香消玉殒,听说是自己栓了个白绫吊死在自己的寝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