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冲忍不住低声提醒:“左相说远了。”
南央无奈叹息,闭了嘴。
巫王听罢,却是轻松笑道:“两位爱卿所顾虑之事,无非是夭黛之祸让五城变作了鸡肋之城。可在孤眼中,世上从无怨灵鬼神,有的,是人的野心与信念。总有一日,孤会亲手斩掉那些夭黛,还汉水清明长流。到时,巫国国界将南越汉水,孤何乐而不为?”
淮质子祜入威虎军之事,便在君王毫不避讳的野心之中一锤定音。
遣退众人时,巫王特地留住桓冲片刻,笑问:“孤听王后提起过,右相家有女名桓莼,是个才貌双绝的,可有许配人家?”
桓冲忙道:“王上王后谬赞。臣那女儿,整日里就喜欢啃旧书,认不得几个字,不曾许配人家。”
巫王似是松了口气,斟酌着道:“文时候甚是钟情于你这女儿,整日央着孤给他赐婚,不知桓相何意?”
当朝右相有些为难得消化了下这个消息,才忧心忡忡的道:“不瞒王上,臣这女儿,仗着读了几本书,自视颇高,凡事最有主张。此事,臣做不得主,恐怕还得问问她的心意。”
巫王抚着他肩膀大笑道:“你说的不错。小儿女之间的□□,还得他们自己拿主意。”
桓冲告退后。巫王便直接去偏殿召见了司天监派来的两名星官。
两名星官一人手捧龟甲,一人呈着写了卜辞的竹条。
巫王如往常一般,没动龟甲,只拿起竹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燕燕于飞,向于季秋,水出于东,凤折于西南。”
那是巫国太殷三十五年,孟冬之季,巫王孟亲临司天监,求问巫世子启与楚九州公主婚事。太祝令卜算整整三日,双目泣血,终于解出卦辞:
“燕燕于飞,向于季秋,水出于东,凤折于西南。”
巫王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双目渐渐泛出血红颜色。而那团血红之中,往事如洪,怒吼翻滚,吞噬着爱,更吞噬着恨。
“咔嚓!”两名星官诧异抬首,只见那支竹片在巫王掌中折为两段,而后化作齑粉。
同样的卜辞,在巫国历史上,也仅出现过这两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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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青衣文弱
这一次,巫王巡查威虎军的决定得十分突兀,几乎称得上是随性而起。
戍卫营只能匆匆为巫王安排了车驾及随行护卫,并临时抽调铁营鹰卫于沿途护驾。
午后,晏婴按巫王旨意,亲自到了沉思殿,传令世子随驾。
笔直跪在烈日下的少年,面白如纸,连汗都流不出来,显然忍得极为难受。
晏婴举袖替他挡住烈日,一面去扶他起来,一面急着脸道:“殿下快起来,王驾马上要出发了,耽误不得!”
九辰跪着不动,忽然仰首问:“有吃的吗?”
晏婴一愣,换做以往,他悄悄送的吃食,从没进过这位小殿下的嘴。这次,九辰主动问他要吃的,倒令他措手不及。
过去的大半生里,他已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暗潮急流,然而,此刻心中的悔恨,却是前所未有的。
晏婴犹豫片刻,从怀中拿出个油纸包,有些为难的道:“这是昨日剩下的饼子,奴才怕浪费,今早就带上了,已经硬了――”
他话未说完,九辰已将东西夺了过去,撕开油纸,跪在那儿,直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副情景,就这样刻入了晏婴的心底。直到许多年之后,垂垂老矣的巫国内廷总管偶尔经过这个地方,都会忍不住抬头去望天空,以掩饰禁不住浑浊的苍目。
晏婴眼睛一热,再不忍心催他,不住提醒:“殿下慢点吃,会噎着的!”
九辰三两下就啃完了一张大饼,然后迅速抹干净嘴巴,自己扶着晏婴起身,边走边道:“父王车驾在何处?”
晏婴惊觉他手心滚烫的厉害,只是时间太紧迫,他顾不得问,疾步追着他,慌慌忙忙从怀中掏出一副湿帕,一边替他擦掉嘴角敢凝的血迹,一边道:“在文德门前。”
九辰忽然驻足,想了片刻,反问:“随驾的,可有其他人?”
晏婴点头:“淮国的祜公子。”说完,他还想再问,九辰却点足将他甩到了后面。
文德门外,仪仗庄严,铁骑肃穆。大将军徐暮正亲自带人检查仪驾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