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唯一的烛火缓缓亮起,九辰披衣下榻,慢吞吞得去案边倒了碗茶,朝窗边走去。
两名影子心存忌惮,果然踏风而去。九辰推开窗,对着清寒长夜,悠然喝完那碗茶,才道:“出来。”
幽兰从梁上翻落,一把扯下蒙面黑巾,道:“我已查清,策划这次刺杀行动的,是九州第一杀手组织「修罗」。明染糊涂,才会被利用,以至于连累了姑姑。”
修罗?九辰默念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忽然勾起嘴角:“楚人果然不知足。”
当夜三更,两名自称暗血阁阁主座下黑袍使者的少年手持暗血令,悄然进入了血狱。
被锁在狱中的青衣人转过身,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并无太多惊讶,只微微一笑:“是你,巫国的小世子。”
墨色兜帽下,露出少年清俊的眉眼:“我该称你为「离恨天」,还是「鬼面修罗」?”
青衣人审视着他们,一笑置之:“都可。”
他双侧琵琶骨,被两条铁链穿透,一身青衣,染满斑斑驳驳的血迹。可此刻,他掸袖而立,谈笑自若的姿态,却高傲圣洁,凛凛不可侵犯,一如谪仙。
何等信念,才能隐忍至此。
离恨天将视线转移到九辰手中的暗血令上,道:“是风南嘉让你们来的?”
九辰道:“如今,母后被禁足宫中,全拜修罗所主导的那场刺杀行动所赐。只有你,能证明真相,还母后清白。”
离恨天目光变得奇特,似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多年,风南嘉还是改不了痴人说梦的毛病啊。我恨不得能将她挫骨扬灰,岂会助她洗掉冤屈?何况,风国人,确实参加了那场行动,何来冤枉?”他不失优雅的评判。
此人与自己的母后有恩怨,在上次他夜闯世子府时,九辰已经察觉到。而这一切的根源,恐怕都有此人所背负的秘密有关。
“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帮她的。”离恨天背对着他们,显然不愿再多言。
站在后面的幽兰急道:“如果你肯帮忙,事成之后,我们立刻放你离开。”
离恨天冷笑道:“谁告诉你们,我想离开这里了?”
幽兰水眸一惊,暗道此人当真难缠,有些着急的去看九辰。
九辰盯着离恨天背影,道:“你知道,当日你遁入巫王宫,我为何只在西苑布下了陷阱?”
离恨天果然身体微震。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那个地方。你随使来沧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九州公主的血脉。因为,你还有第三个名字,叫云意遥。”
离恨天蓦然转身,隐在袖中的手,暗暗颤抖起来。肩胛被折磨的痛楚,亦清晰起来。
云-意-遥,这是很多年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将这三个字从尘埃中挖出来。
九辰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你现在不想离开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此事。我若把你的目的告诉父王,你觉得,你还有实现夙愿的机会么?”
离恨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狱外的少年:“你究竟想说什么?”
九辰扬起嘴角:“我是讲义气的人。若你肯把神女枝给我,我不仅不会告诉父王,还会帮你。”
“怎么帮?”
“有了神女枝,我就能帮你救出他,让你们见面。”
离恨天断然摇头,道:“不,这决不是风南嘉的条件。她恨不得把那孩子置于死地罢,怎会助他出西苑,给她的孩子树立对手。”
“没错,这是我的条件。”牢外的黑衣少年,笃定道。
离恨天满是惊疑:“你为何要救他?”
九辰轻笑:“因为,只有这个条件,能打动你。”
更深露重,薄薄的清寒,铺洒在浓黑的暗夜之下。
一道影子,无声潜入冷寂荒凉的西苑之中。这座极少有人踏足的宫苑,因为上次那场火灾,愈加衰败不堪。唯一不变的,就是思戾殿内那盏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烛火。
影子落在殿阶之下,无声跪落,隔着夜空,以内力传音:“阁主,世子殿下去血狱见离恨天了。”
片刻静默之后,殿内才传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声音:“若主上问起世子行踪,你该如何回答?”
影子平静回答:“属下只知,殿下今夜从未出过沉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