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对他来说,死亡是更好的归宿,她也不想杀死他。
至少不是自己杀死他。
海泠抿了抿嘴,正要开口,面前的男人突然大步朝她走来。他伸手把她一揽,另一只手从她肩上拿起了什么东西。
——一只小虫子,圆圆的,透明的,就像一滴凝固的水珠。
J皱了皱眉头,手指稍稍用力,把虫子捏碎了。
海泠立刻问他,这是什么?我奶奶身上也有!
J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直接破门而入。海泠在后面小声喊他你轻点——
她的话才出口一半,就卡在唇上了。
她看到一层厚重的水雾在病房里蒸腾而起——不对,不是水雾,是无数只透明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地团在一起,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间,连病床都看不见了。
海泠说这到底是什么?
J背对她,直直地站在虫群面前。他说,这是记忆神的走狗——“念旧”。
他说完,虫群里“叽叽叽”地一阵骚动,水雾像网一样张开,兜头盖脸地朝J猛压下来。
J不慌不忙地划了一根火柴,扬手丢到空中。整张水网都被“轰”地烧着了,“叽叽叽”的怪叫声响成一片。
海泠说不会有事吧?这是病房啊,我奶奶在里面!她要绕过J挤进去,又被他一手拦下。
J说没有关系,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聚集这么多的,它们一定是发现我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被点着的虫群突然再次骚动起来,无数燃烧着的小虫成群结队地朝门口的两人飞扑,像一场落火的暴雨。
J立刻把海泠拉进病房,反手关门,用身体把她护在墙角。同一时间,他用纹着乌鸦的左手单手抽出一根火柴,屈指朝空中一弹,干脆利落,甚至没有回头。
火柴接触到燃烧的虫子,更大更炽烈的火焰爆窜开来。海泠几乎尖叫出声,J又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说,没事,烧完就没了。
下一秒,火焰熄灭了,像被一张看不见的嘴巴“啊呜”吞掉。
病房的天花板也好,地面也好,柜子,椅子,病床的被褥……整个房间干干净净,连一颗灰都没有。
海泠看到奶奶还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就像几分钟前她出门时那样。
奶奶甚至还在打呼。
J说,这些虫子叫“念旧”,会爬进人的耳朵里,说一些陈年旧事;它们说的事不一定是真相,但一定能让听见的人感到安慰。
我说,就是记忆的美化?
海泠说,对。
J说,人和念旧之间是互相吸引的,总是沉浸在过去中的人,不愿面对未来的人,身边会有很多念旧;那些小虫子就在他们的耳朵里鼓动翅膀,让他们活在被美化后的记忆里。
时间长了,就记不清事了。
海泠说,我奶奶的老糊涂,难道也跟这个有关?
J说,你想恢复她的记忆吗?
海泠又转向奶奶。奶奶闭着眼睛,嘴唇动了动,看口型,似乎在叫“文鹤”。
她隐约看见奶奶的发间似乎藏着一滴水珠,圆滚滚的。
海泠说,不用了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需要她记得了。
J说,就算你想恢复,我也做不到。
他亮出了纹着凤凰的右手。
J说,但治好她的身体,这件事还是很容易的。
医生来的时候,海泠正在给奶奶倒水。医生说情况还好吧?海泠还没说话,奶奶坐在病床上朝他笑了笑说,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早点放我回家去,我还要给儿子媳妇灌香肠呢。
☆、年轻人
我说, 你最后还是答应他了?
海泠说, 没有,我只是请求他治好奶奶。
我说,这不还是一回事?这么一来, 你也不能拒绝他的要求了。
海泠说, 嗯。
那天晚上,她刚一入睡,就又落到那片灰白的荒漠里了。
J在那里等她。
马尾,华服, 双腿修长,腰身挺拔,像一头在林中驻足的雄鹿。
海泠说, 这是你过去的样子?
J说,这是她还活着的时候,我的样子。
海泠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脸。然而梦境又模糊了,她只看到一对碧蓝的眼睛。
J说, 没什么好看的, 从那一天之后,我的脸就没有发生过变化。
他说, 当时他和同时代的其他炼金术师们一样,毕生的追求就是那块传说中的石头。这是来自国王的命令,也是炼金术师们证明自己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