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少女_作者:湖砚(38)

2018-03-12 湖砚

  还有陌生的枕头,陌生的被子,陌生的台灯和床头柜。海泠翻了一下身,木架床“咯吱”地扭响——家里的床可不会有这样的动静。

  墙外走廊上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窗外的小马路边似乎还有人在说话——语言也是陌生的,她只能听懂几个字。

  还有陌生的霓虹灯,陌生的街景,陌生的天边的广告牌……她觉得自己就像被丢进鸡群里的鸭子一样茫然无措。

  我说那你害怕吗,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海泠说,我不怕。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莫要惊慌,本将在此。

  ☆、踏香

  在古镇的第一夜, 海泠一整晚都睡得很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直张着眼, 视野像一块银灰色的幕布,许多影子在上面来来去去,吵吵嚷嚷。

  影子们的声音都软糯清甜, 像四月里的雨水。

  她还听见巡更人敲梆子的声音了。就算是在她家乡那样的小镇上, 家家户户也都有了钟表,“更夫”早已是个消失的职业,没人再需要这样古朴的报时方式。

  海泠想起小时候奶奶对她说,更夫都有夜游神守着, 更夫守护镇上的其他人能在夜间安睡,夜游神就守护更夫避开夜间的祸祟。

  海泠突然想,现在快要没有更夫了, 那夜游神呢?

  她又转念一想,虽然没有了更夫,但熬夜的人只怕是会越来越多,应该轮不到她操这份心。

  她又迷迷糊糊了一会儿, 天亮了。

  昨天海泠到站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她没有时间仔细看看这个镇子。现在太阳初升,古镇的样貌也被阳光擦亮。

  她从房间的窗口望出去, 外面是平整宽阔的柏油马路,古色古香的建筑群落;环城河桥头的石狮子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风吹雨淋的痕迹。

  人行道上摆出早餐摊来了,自行车“叮铃铃”地穿梭,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孩子三两结伴, 从崭新的石牌楼下经过。

  海泠退了房,向前台小姐打听了培训中心的具体方位,就拖着箱子走了。沿路两边的店铺都挂着复古的牌匾,做的也大多是老行当老手艺。铺子里的伙计都穿着长衫短打,比起做生意,倒更像是拍戏的。

  海泠觉得这镇子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仿佛吹得鼓鼓的大气球里面,隔着一层绷紧了的橡胶,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家乡——也是有些年头的小镇子,新旧街区交杂,老房子和新房子就像隔着田埂相望的麦地;虽然乱糟糟的,但新旧交融,就像一只正在脱壳的蝉,再挣扎一下,就能叫响整个夏天。

  我说你只是纯粹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吧。海泠说不对,她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个镇子给她一种十分刻意的感觉。

  刻意拒绝新事物,刻意营造出的复古感。

  我说人家是古镇,就是针对性地保护开发旅游资源吧,造景也很正常。

  海泠说,她当时也这么说服自己的,但那种刻意的感觉还是在心头萦绕不去;就像得知一位美人的脸上动过刀,就没法不去注意她的鼻梁、下巴、双眼皮。

  她当时就想,小高他们来调研的……就是这样的景点?

  一个戴着毡帽的货郎从她身边经过,担子上一边是针头线脑,一边是胭脂水粉,小箩筐里还装着糍粑糖。货郎手里的拨浪鼓“咚隆咚隆”地响,他扯开嗓子吆喝了一段——自古传下来的货声,竟然清亮悠扬得像山歌。

  海泠想,刻意就刻意吧……要不是这份“刻意”,说不定世间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货声了。

  海泠对我说,现在想想,那样的古镇就像是旧日神的动物园。

  那些原本要消失在历史中的神灵,都被圈养在镇子上;这些人工造景就是他们最后的保护区。

  中午的时候,海泠到了培训中心。也许是因为在市郊的关系,培训中心倒是普通的办公楼,没有被强行复古。前台接待的小姐姐用电脑登记了海泠的信息。海泠听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接待小姐把培训资料和日程交给她。海泠接过来一看:培训为期两周,除了中间一个周末,剩下的十几天几乎全天都有课。

  这可怎么办?她又不是真的来培训的,日程排得这么满,她还上哪儿去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