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笑了起来。
那个声音说——“靠光才能生存的小东西,连家神都不是,还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海泠面前的视野被猛地扭转,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她听到一声压低的痛呼——然后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
一团火焰在她面前凭空燃烧起来,片刻之后,火焰熄灭,地上落下一堆小小的灰烬。
海泠又叫了飞将军的名字。
没有回应,那个声音反倒笑得更大了。
他说,你迟早都是要失去他的——从明天起,就自己保护自己吧。
海泠觉得心跳得飞快,但她分不清这是害怕还是愤怒。她拼命使劲挣扎,还是脱不开看不见的束缚。她说你是夜游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游神的笑声渐渐轻了下来。
他说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海泠摇摇头。
她面前的空气泛起一丝波动,一个人影从空气的裂缝里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是浓重的黑,身上滚动着霓虹色的光纹。
夜游神说,找到他就可以得到永生的秘密,而困住你,也许就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后方袭来,利剑般贯穿他的身体。他身上的霓虹色瞬间一阵狂闪,然后熄灭。
夜游神猛地朝后方转过身——正好迎上盘旋折回的乌鸦的利喙。
乌鸦击穿了他的额头。不过一呼一吸的半秒间,他的整个身形都颓成一张薄薄的纸片,烟一样消散了。
乌鸦又拍拍翅膀盘旋而去。顺着它飞走的方向,海泠看到那个瘦高的人影站在梦境那头。
他穿着繁复考究的衣装,像从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上走下来的主角;金褐色的头发有些长了,在脑后拢成一束。
他胸前挂着一枚项坠,海泠知道坠子里放着一个女人的照片。
现在项坠是打开的,正对向她。但夜游神消失后,梦境又暴露在灰白的光线下;项坠反着光,她看不见上面的照片。
J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对她说——“天亮了”。
海泠醒了,她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户。她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
窗外停着一只乌鸦。
乌鸦又用尖嘴敲了敲玻璃,“笃笃笃”。
☆、爸爸
我说, 那飞将军呢, 飞将军就……没有了?
海泠说,飞将军是一个人造神,是奶奶为我创造的。
她说, 可能奶奶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希望有人能替她守着孙女,所以就有了飞将军。
我说,那现在飞将军不是没有了?
海泠说不会呀。
我还在等她继续往下说,但她直接换了话题。
她说她一看见那只乌鸦, 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拉开窗户朝外望。
但视野里没有那个人。
她又急急忙忙地换衣服出门,冲下楼梯, 冲出旅馆——外面也没有。
大街上,小巷里,有爷爷奶奶做操练舞的广场边……海泠在附近转了一圈,哪儿都没看到J。
她想, 难道那只乌鸦只是普通地路过?
或者说, 为了把她从噩梦中叫醒?
这个疑问只在她脑中存在了半小时。早饭后,她就搭上公车, 前往城区的另一边。
她昨晚一回到房间,马上找出地图,把光球沉落的地点用红笔圈了起来。
这一次不会错了。
公交车弯弯绕绕地穿过市中心,在一条安静的小马路边上停下了。这里是M市的老城区,三五十年前的开发中心;那个时候, 全国最繁华的城市是M市,M市最繁华的地区就是这里。
那些颇有西式风味的旧楼老房还留在原址,就像被潮水冲上沙滩,又来不及跟着潮水一起退下的贝壳。
地图上圈出的只是一个范围,虽然已经缩减到很小了,但还是不能完全确定具体的地点。海泠照着地图一条街一条街地走去,穿过一扇又一扇石库门,穿过那些花花绿绿的晾衣绳。路边的法国梧桐刚被修剪过枝条,看上去又瘦又精神;海泠想它们的年纪,大概和自己爷爷差不多大。
她看到一条窄窄的小街,窄到就能并排放下三张八仙桌。街道两旁开了几家闲散的铺子——古玩店,旧书店,钟表店;随缘买卖,自负盈亏的那种。
海泠朝里面望了望。
她想,爸爸如果是来M市工作的,那应该不会在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