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他青出于蓝,弱冠之年,已被父皇封为宫中第一铸剑师。
他生得益发高瘦俊逸,虽铸造兵器刀剑,可他身上没有一丝戾气,反倒有股脱俗清冷的气质。
每每得知他进宫,她总会藉故去找他攀谈,性格冷然的他,唯独对她温和,总会默默答应她一些任性央求。
又过两年,母妃病逝,父皇因宠爱新妃,逐渐冷落她。
她无法如儿时般,仗着身为父皇溺爱的小公主,在硕大的皇宫、各处殿宇楼阁恣意出入。
往后,她能与父皇见面的机会,唯有在父皇的寿宴上。
但比起每年见父皇一面,她更期待见到他,也期待欣赏他向父皇呈现新铸的刀剑。
那日,风和日丽,父皇的寿宴上,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节都到场。
未央宫前殿坐满了人,场面宏大,男女舞伎载歌载舞,热闹喧?。
身为宫中第一铸剑师的他,亦受邀参与宴席。
万万没料到,在欢乐气氛中会出现刺客,混入一干舞伎中。
几名长袖对舞的男女,忽从长袖中掏出短弓,朝父皇所在位置射出箭矢。
顷刻间,人群惊慌尖叫,混乱一片。
一干护卫连忙冲上前护驾,下首的皇族、大臣们仓皇起身,四散逃难。
慌乱间,她受到推挤,不慎被人推向刺客放箭方位。
危急之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近她身侧,将她护在胸前。
由于亦有刺客乔装外来使节混入宾客之中,霎时敌我难分,场面更为混乱。
他担心她受波及,一把将她抱起,突破混乱人潮,将她带出殿外。
殿外同样一片混乱,担心她被乱箭所伤,他抱着她,箭步如飞,去往较少人出入的西司马门。
当他抱着她上到城楼,他忽然咳出一大口鲜血,单脚曲膝,跪倒在地。
她见状,骇住。
他背部竟插着一支利箭!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衣裳被骇人的鲜血濡湿,一滴滴的鲜血从衣摆滴落。
她心惊胆颤,眼眶漫上泪雾。
“来人……快来人……”她欲喊人来救命,声音却颤抖又虚弱。
“公主……没受伤吧?”他气若游丝地问道。
她摇摇螓首,心口紧扯,“你……受重伤,要赶紧找御医……”
“公主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他抬眼,渗血的嘴角朝她弯起一抹轻浅宽慰笑意。“别哭……”他抬手,欲拭去她满脸泪痕,却又顾虑身份差异,硬生生止住动作,将手握成拳。
“不准你丢下我……”她哽咽央求着,内心惊恐不安,她感觉到他就要离她远去了。
“抱歉……”他幽幽地道。
尽管他剑术、轻功精湛,但情急之下,为护她而背中一箭,那支箭从背部贯穿他心肺,他自知气数已尽。
之所以没当场倒下,是他知晓得将她带到安全之地,他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着的。
见她伸手欲探向他胸前,他心下一震。
他不能死在她眼前,不能被她或他人瞧见他身上戴着的秘密,否则他对她逾矩的情感将昭然若揭……
他用仅存的力气站起身,一双眼定定凝视着泪眼婆娑的她,步伐沉重地往后挪移,终于,再无一丝力量支撑,身子向后一仰,自城墙坠落。
“不—”她惊声呐喊,伸长手臂欲拉住他,却只能眼睁睁见他落进引水入城的滔滔飞渠中。
她看见坠落的他,胸前衣襟甩出一挂饰,那是一块长命锁。
她瞠大眼,心口一扯,双手攀着城堞,双膝跪地,失声痛哭……
朝阳洒落一道道金光,穿过庭院树梢,射入二楼阳台的欧式窗棂,光线迤逦向粉色纱帐,映上床铺上小女孩的脸庞。
灿亮光影,驱散梦中黑影。
小女孩自沉沉梦中苏醒。
她坐起身,顿觉胸口一阵揪疼,一只小手扯着蕾丝睡袍的衣襟,一手摸着脸上的泪水,诧异又一回泪流满面的醒来。
她吸吸鼻子,用手背随意抹去脸上泪液,下了床,走到粉色的梳妆台前。
她拉开抽屉,看见那块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东西还在,不由得将它拿在手心,再次仔细审视。
这与前一刻在梦中出现的长命锁,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