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昀叹息着,从袖口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拭掉辛兰脸侧模糊的泪。
素白的绢帕抚在脸上,带着晨间凝霜般的微凉。辛兰一怔,忽然想起那一日,她将她从血泊里扶起,默不作声的为她擦掉脸上腥臭的血。
夜风拂过草尖,压得这细柔的草软软弯下了腰。
程昀抹掉了辛兰的眼泪,正要收回手,却忽然被她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他问。
辛兰盯着他的手掌看了半晌,忽然俯身将脸埋进了他的手心里。
程昀一怔,又见她突然抬起头来,月色映着她沾染泪光的微红面容,仿佛开在山巅灼灼的桃花。
艳而不妖,又娇又羞。
……人这种生物啊,只要他想,可是一年四季都会开满桃花,花枝招展的,根本就是行走的桃花树啊。
刹那间,程昀莫名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对柏氿说过的话。
他不由微微皱眉,一时间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想起这句半玩笑似的话来。正疑惑着,却见辛兰突然钻到他的怀里,自下方近乎孺慕的朝他望过来。
“夜公子……”她含着泪,低低唤道,“辛兰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好苦好苦……”
这小丫头,竟是醉酒认错了人。
“我不是……”
程昀正欲解释,却被两片柔软封住了口。
一刹触碰,像是一枚顽石突然跌进沉沉湖底,溅起一圈高高泥沙,惊得湖底沉睡的鱼忽然乱了方寸。
她抬手勾出他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拉。程昀不由顺势俯身,这一俯身,便是与她贴得更紧。
她抱着他,吻得十分青涩,仿佛蹒跚学步的幼儿孩童,跌跌撞撞,一路闯进他闭塞多年的天地里,翻天覆地。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蹭到他的脸上,如碎雪般微凉。
她如此近的靠着他,将女子独有的身段柔软一分一毫传达得清清楚楚,撩拨起翻涌滚烫的火。
有那么一瞬间,程昀甚至想回抱住这个孤苦无助的小丫头,告诉她,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喜欢上另一个人;告诉她,这世间还有比喜欢一个人,更加美妙而痛苦的事情。
他抬起手来,却又僵在半空。微凉的风从他燥热的掌心拂过,带来一丝清明的寒意。
程昀垂眸一叹,终是点了辛兰的睡穴。
于是辛兰便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长长睫毛上依稀沾染了些细细的泪珠,仿佛是清晨凝在叶尖的露水,在月色下泛着晶莹的光。
程昀伸出手指,轻轻接过这一颗透亮的珠子,点在嘴边浅浅一尝,咸而苦,似是凝结了她这一生所有离别悲苦,涩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不由低下头去,细细端详她沉睡的容颜。
她皱着眉,又有泪水从脸侧滑落,掠过一线光亮。
程昀伸手想要将这湿意抹去,无意间却是触上了她的唇,樱桃般莹润。
他猛地一震,心底才压下的火又噌的燃烧起来,势可燎原。
程昀取过酒葫芦,想要借着凛冽的酒压压心头之火。他拿起酒葫芦,忽觉手里的重量太过轻巧,于是才恍然想起,这酒,早已被辛兰喝完。
叹息一声将空空的酒葫芦抛远,程昀抬头盯着夜空中孤清的月,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省省吧程昀,这小丫头可比你小了整整一轮。
这一耳光抽得又重又响,怀里辛兰似是被这声音吵得动了动。
程昀连忙低下头去看,又默默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夜,静而沉。
栖在枝头的鸟儿,将小小的脑袋埋进翅膀里,深深睡去。
程昀轻悄悄换了个姿势,好让辛兰睡得更舒服些。
冷白的月光从树梢掩映的缝隙里倾泻下来,延伸出二人重叠的影子,仿佛命盘里注定交错的路。
静夜沉沉,人默不语。
这一夜处处繁华,处处,苍凉。
☆、第88章 爱如沧海
山间盘旋曲折的道路上,有人策马而奔。
飞奔的骏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奔跑在凹凸山路里,仿佛是乌云踏着白雪。
乌云踏雪,日行千里。
这丰神俊逸的马在马棚里栓了许久,难得有机会拉出来溜溜,当下便撒开蹄子咔嗒咔嗒一路跑得贼快。
柏氿被迫骑在马背上,被这乐疯了的神驹宝马一上一下颠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她身后那人似乎还嫌这马的速度不够快,又扬起马鞭重重的抽在马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