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瑢见她神色古怪,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二人拜别了许宣王,便骑上马背领军出宫。
柏氿骑着马,随着军队慢悠悠的前行。暖风迎面,带起冒出绿芽的细柔柳枝,一如她此时微微扬起的发。
眼见着走出王宫有一段距离后,她突然朝着殷瑢问道:“殷瑢,我一直很好奇,那许宣王为何一直对你言听计从?”
许宣王再不济,毕竟也是一国君王,总不可能当真是忌惮于他杀神世子的名号,便这般颤巍巍的供着他,简直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
殷瑢骑马与她并肩而行,挑挑眉道:“他与许王妃的内侍女官不清不楚,恰好被我无意撞见,他一直担心我把这事情告诉给许王妃。”
柏氿撇撇嘴,低低咕哝了句:“我才不相信你真是无意撞见的……”
“你说什么?”殷瑢凑过来问。
柏氿清清嗓子,正色道:“我说,原以为宣王就算称不上一位英主,至少还算得上是个手段强硬的戾主。没想到他原来这么怕老婆,你说那许王妃……”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朝殷瑢看过去,这一转头,便与他鼻尖对了鼻尖。
柏氿惊得微微朝后一缩,又见他古古怪怪的笑起来:“我不怕老婆,我只宠老婆。”
这人一向不知羞,调笑起来从来不分时间与场合,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也能被他胡搅蛮缠到一起。
柏氿眉心一皱,一巴掌拍过去把他推远,低声骂道:“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你胡闹什么!”
那便是独处时就随他闹的意思咯。殷瑢轻笑着曲解柏氿的低骂,在马背上坐正身体,没再继续纠缠。
森森军队出了宫门,从许都的集市前经过时,忽有众多身着艳红嫁衣,手提明黄纸灯的年轻女子,从集市里走出来,在路边挨个站成长长的一排。
明黄的纸灯一盏一盏,连到天边。天边,有柔暖的风自远而来,拂过路边柳梢,拂过柳梢下乌亮的铁甲,拂过铁甲队中招展的旗。
丈夫从军行,妻子红衣送,愿,一路长明。
相送,无声而别。有人身着血红嫁衣低低呜咽,有人身披铁甲悄然握紧手中长枪。迎面暖风渐渐起了呜呜低吟,前行间,漆黑铁甲碰撞出金戈脆亮的声响。仿佛有刀光剑影掠过遥遥天边,刀剑上挥洒的鲜血一点一点缓缓染红落日余晖。
这一场送别,肃杀而悲凉。
饶是向来见惯了生死的柏氿,也被这一幕触恸得微微一震。
她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心头这奇异的苍凉,忽有探兵策马来报:“报——!”
殷瑢勒住马缰,停下队伍,“讲。”
“马车里的公孙小少爷不见了。”
公孙小少爷,公孙家嫡孙,公孙城,许都第一纨绔。许宣王恨其实在太不争气,便命他随军出征,顺便让殷瑢好好整治整治。
柏氿挑挑眉——早就听闻这公孙城纨绔不堪,没想到他竟敢在出征当天就抗旨落跑。还真是不要命。
她与殷瑢调转马头,行到马车前,只见马车里之有一个人偶,而那公孙小少爷早已不见踪影。
二人对望一眼,柏氿道:“我来处置?”
若是让这位杀神世子殿下来处理这事,只怕那公孙小少爷还没出征,命就没了。
见她如此积极,殷瑢点点头,笑道:“成,随你处置。若是出了事,有我担着。”
柏氿闻言,咧开嘴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她身边的探兵见状,忽然就抖了抖。
寂寂无声里,只听她道:“全城搜。”
搜捕的网迅速在整个许都城里铺洒开。
天边落日隐入山下,渐渐有繁星点缀夜空。
一众将士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
路边红衣送行的妻子们嗑着瓜子开始聊天。
街头有以卖画为生的书生灵机一动,取了笔墨纸砚蹲在一边,对着马上的柏氿和殷瑢二人开始画起“夜殷夫妇策马出行图”。
画完一张卖一张,顿时赚翻了天。
有迷妹买了画作,又鼓起勇气扭扭捏捏行到殷瑢的马边,抬头眨巴着一双星星眼道:“殿……殿下,能不能给签个名……?”
殷瑢淡淡飘了这姑娘一眼,又偏过头看看柏氿。
柏氿却不理他,兀自抬头望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