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备的话语还不及出口,寝宫内侍总管便传来了皇帝口喻,“太尉大人,皇上请您入殿。”
踏入寝宫,罗修武便被眼前所见给惹皱了眉。只见肩罩明黄色内袍的严炽书坐在龙榻上,心惊胆颤的太医正在他腰际里缠着一圈圈的白色布条。
“退。”一声沉喝,内侍总管连忙领着太医、宫女等数十人全退出殿外。
“怎么着,我一手训练出来的炽影卫全死了吗?”待殿内只剩两人,罗修武厉眸朝上瞟了一眼。
这一眼,瞪得梁上炽影卫个个头低低,状似认错,实际上却是暗暗咬牙,好不无辜地吞下委屈。
“是我让他们退离的。”缓缓起身的严炽书,神情阴郁,听似淡然的语气仍掩不住那不可一世的霸气。
“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很有趣吗?”没有外人在场,加上严炽书没以朕自称,罗修武便也毫不客气的骂起当今天子,眼角余光在瞄到了地上一串系着金色铃铛的脚炼后,英眉微扬,犹不愿置信地开口,“是妍妃下的手?”
“帮我倒杯酒吧。”拉拢衣袍,严炽书步至偏殿,兀自躺卧长榻。
他的回避让罗修武更加气恼,递上斟满的酒杯后便忍不住低吼:“明知东胡送来那女人别有用意,你收下也就罢了,后宫嫔妃无数,你为何就是要召她侍寝?”
“修武,你曾见我对哪个女人有兴致吗?”
“就是没有,才对你现在的举止不解。”微恼地回了句,罗修武狠狠灌了口酒,“东胡的存在对于龙炽皇朝来说犹如芒刺在背,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月氏西羌虽已灭,却造成东胡与北匈交好,正面迎击对我朝并无好处。”
“将其献女收下,难道就有好处吗?”
“将计就计,以静制动。”淡漠回语,严炽书低敛的瞳眸深处,存着精打细算的野心,“东胡汗王乌图耳闻平曦貌美,派人递来和亲帖。”
“你疯了不成?当年的宫斗已让平曦成了痴儿,今日你还要牺牲她?”闻言,罗修武再也按捺不住,气愤地朝严炽书吼道。
“太医曾言,平曦的病也许能藉由刺激治愈。”
“就算如此,玄殷会肯吗?”不意外由严炽书口中听到这般牵强的借口,对于他强硬且从不容人置喙的态度,罗修武绝对是体会甚深。“直取东胡虽不易,却也不是毫无胜算,联姻之计实非上上策。”
“拿命去拼的是你,我如何能不在意?没有玄殷这奸相虚应、理应外合地连手,我夺得回这龙座吗?平曦是普天之下唯一与我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至亲,我当真舍得吗?”
听闻此番话语,罗修武静默了。相识多年,首次从严炽书口中听到他向来不外露的那份心思,他不禁有丝愧然。
“携手拼回的江山,我比谁都更想守护,可万人之上的清冷孤寂,我尝得多乏,你懂吗?”
“你爱上她了?”弦外之音,罗修武听懂了,却无法不感到意外。
“爱她?”狭长凤眼低垂轻掩,眨眼一瞬,再睁开已是清冷又锐利的眸光,“不,我不爱她,只是不想伤她。”
“所以?”英眉微挑,罗修武略感不解。
“若至亲安危之胁消失,她便没有理由行刺于我。”
踏入夕颜殿,花团锦簇的园子里一串串如紫玉般迎风摇曳的藤花烂漫绽放,春光明媚的景致美不胜收,可散落满地的童玩和泥地上的方格子及杂沓脚印,却又教人以为是进了孩童玩耍的杂院而非公主寝殿。
数名宫女脸上被墨汁给画了数笔,花得不成样的低叫闪躲,而穿着一袭红衣的当朝公主平曦,鬓髻纷乱,双颊红扑扑地捧着五彩鞠球,专注且欢乐地找着下一个受害者。
此般景象让向来傲睨天下的刚棱冷颜微变,凤眸略扬,嘴角轻勾,眼明手快地接住那失了准头的鞠球。
“皇兄。”正准备放声嘲笑被砸中的倒霉鬼的平曦,一看到来人是严炽书便兴奋地奔扑了去,“曦儿好久没看到你了。”
不是前日才带着你到皇陵走了一趟,哪里很久没见啦?心中笑叹,素来深沉的思虑却不由得欣羡那孩童般的忘性。身在豺狼环伺,时刻得如履薄冰的皇室,或许痴傻如她方能活得快乐些。
“曦儿,皇兄想让你去个地方。”挥手遣退侍驾的众人,严炽书探手轻揉着平曦头顶,牵着她到八角亭内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