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炉寒_作者:Enid(35)

2018-03-07 Enid

  琴声绝妙,显见抚琴之人功力之高,她却不得皱住眉,停住脚。在屋外待余音落绝,方才迈步走进屋内。屋中窗几明净,靠窗处一张小几插着几枝白梅,白梅之下一副云石棋盘,黑白子零零落落,残局仍在。一人斜靠在白梅畔,双目微闭,神情分明已完全沉醉于琴声之中,竟连子姝的进入都未曾察觉。

  祁一身白衣,盘膝坐在侧畔,膝上置琴,眼帘低垂。他侧过头,伸出食指竖在唇前,摇摇头,示意子姝不可惊动。子姝满腹疑窦,也不愿拗他的意,只得依言坐在侧边,默然不语。辟方一直一动不动,琴声已绝,他却仿佛陷入熟睡。

  夕阳渐沉,只留一抹余晖,夜色渐渐沁入屋中,辟方睁开眼睛。祁仍然垂目不语,子姝却茫然不解,明亮的眸中满是疑问。辟方直起腰,目光凝在祁身上许久,方微微一笑:“司公子,果然绝世好琴。花梦沉醉,晓风拂柳,我这一觉,睡得几乎不愿再起。”

  祁将琴置于案上,俯身一礼。“不敢当。”

  辟方目光一闪,随即爽直一笑:“司公子一曲之赠,我可是不敢忘的——改日再来拜会,告辞。”说完竟脚下不停,逃窜般出了朝琼馆。

  他一走,屋中顿时沉寂,夕阳的余晖自窗边散去,唯有白梅花瓣上尚留有一抹金黄。子姝打破了沉寂:“为什么?”

  她不明白,连自己都未曾听过的琴艺,为何要为了刚刚见面的秦王展现?祁没有抬头,神情似是十分疲倦,他轻轻舒了口气,伸展身体靠近墙边,无力垂下头,声音中带着深沉的疲倦。“子姝,你马上回齐国。”

  不解看向祁,却看到深黑色的眸不复淡漠,凝重而沉郁。她正容:“我需要一个理由。”

  祁的目光抹上浅浅的不安:“秦王杀气太重,近期秦国必有战事。”

  子姝凛然。天下三足鼎立,天子居中,二虎相争。秦国若是出兵,必然挥师直向齐国,她不得不问清楚:“你怎么知道?”

  祁的眼睛向棋盘上微微一瞥,子姝已然明白。心下骇然,他竟由棋局上读出那深不可测的齐王的心思,同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原本气他无来由与那辟方弈棋,甚至为他抚琴,如今看来,竟是为齐国而屈服,心中不由得一甜。她知道,他做这些事,有一半是为了她。那么倦意浓浓的样子,必定是劳神太过才至于此。声音出口,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祥和:“那么…… 秦王明白你抚琴的用意了吗?”

  祁淡淡道:“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

  子姝扬眉浅笑:“所以他刚才才像只踩到尾巴的狐狸,我还从来没见过秦王那么慌张失措的样子呢。不过看他刚才的样子,杀气已然被你压下不少,我看他这几天是不敢来扰乱的了,没想到那样的秦王也会有克星——呀,哥哥!”

  她站起身,抑不住浮起的笑意,迎向披着一身晚霞进来的宜白。走到他身边,拉住他手臂巧笑嫣然,回头望望祁,又向宜白眨着眼。“怎么这会才回来?你不是早上就出去了吗?”

  “我……我被天子留下,与诸侯陪筵,才拖到现在……”宜白茫茫的回答,目光凝注在一脸倦意的祁身上。他还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竟会为了齐国做这么多。 方才在门外撞见秦王,见到秦王一脸心神恍惚的样子,连忙赶往祁居住的后院,没想到,竟听到了那样一番话。那人虽仍是淡淡的不动声色,他却已然心花怒放。

  子姝扑哧一笑,绕过泥雕木塑的兄长,一把抓住在宜白身后的伯期的手。伯期还想说话,被少女一个凌厉的眼神压得半句话也不敢违拗,乖乖跟着她出了门,留下痴痴的宜白与祁独处。

  这本是个绝好的机会,有绝好的气氛,宜白却讷讷的,不知如何是好。许久,才伸出手去,轻轻将祁乱了的头发重新塞进颈窝。“……谢谢。”

  祁扭过头躲开他的手,不发一语,看着面前的白梅,良久冷冷道:“我并不是为了你。”

  “即使是那样,我也很高兴。”从小便不需说厌恶说恭维奉迎话的他,第一次恨自己恨得想把舌头咬下来,“即便你是为了齐国的子民,也是为齐国。我……”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困难的把想法表达出来,紧张得甚至有些结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竟然会为了齐做这些事……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