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炉寒_作者:Enid(5)

2018-03-07 Enid

  阴影慢慢爬满了整个岩洞,岩洞阴冷潮湿,藤蔓丛生,但铮睡的地方温暖干燥。她睁开眼,看到跳动的火光掩映下男子阴暗的身影。他坐在火堆旁,右手无意识的拔动火堆,似乎在沉思。他的侧面在火光下很柔和,凛冽的杀气全然不见,只有坚毅与沧桑。

  她第一次相信这个人与夫君是好友,夫君凝坐沉思的时候,有点俏和俊,这样的柔和安详,近似于忧郁的沉静。她艰难的撑着手,想要坐起来。

  “你应该多休息。”男子静静的说。

  “不,我不能。”

  奕青的脸转向她,她慢慢坐起来,目光紧盯着奕青。“他说每年这个时候,你们都会约定在这儿相聚,就算他有事不能来,也会交由一人带信物而来。”

  奕青严肃的看着她:“你应该早一点说。我一直不敢确信你的身份,因为那个男人先你一步而来,到最后他对付你,我才能够相信你。”

  “对不起,我没有信物,我以为……”看到他的神色,她不再为自己辩解,“我是他的妻子。”

  奕青的神色变得柔和:“他向我提过你,他很爱你。”

  她不由自主低低啜泣了一声。

  “他遇到了危险?”

  她迟疑着:“他没有生命危险,事实上,他很安全。但是……”她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被监禁了?”

  她剧烈的颤抖起来,手在背后无意识的越握越紧。那时,夫君绝望悲哀的神情历历在目,她的撕裂天幕的哭喊声也仍清晰可闻,愤怒与深刻的仇恨在她血管中脉动,跃跃欲出。她紧紧咬着下唇,血丝慢慢沁出,她却连痛觉都已失去。

  “是的,他被监禁。”她说得如此之慢,以至听起来每个字都像用尽生命的诅咒。“作为禁脔,被监禁在齐国的宫殿中。”

  “大人,请留步!”

  他站住脚,茫然看着身后的禁卫军士兵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士兵站在他面前。他没有说话,但士兵似乎有点畏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人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威慑感,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那目光,不该属于还在生存的人。

  “对、对不起,”士兵结结巴巴的说,“但王说过,您不能离开长乐宫三十丈内。”

  “我知道。”

  他的微笑让士兵不寒而栗。他僵硬的转动肢体,向牢笼走去。在这个陌生冰冷的宫殿中,他只对这儿熟悉,一种痛彻心肺的熟悉。他坐下,坐在柔软顺滑的丝缎上,伸手轻抚案上断了弦的筝,他一直没有再将弦安上去。断了弦的筝,让他想起妻。

  她还好吗?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微笑滑上脸庞。那么一个文弱安静的女孩,逃出齐宫,一定吃了不少苦头。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竟有这样的果敢和勇气,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不再受人控制,为了他不再行尸走肉般生活,每天木然的坐在丝织的牢笼中,等待每天晚上必有的……

  “在想什么?”

  耳边滑起的,是温柔怜爱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感觉到双臂拥抱自己的温暖,他微微颤了颤。双臂的力道适中,让他放松,那是无数个夜晚的共处带来的经验。他知道他喜欢什么,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快乐,但没有铮,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他能快乐吗?

  “为什么……”

  “嗯?”声音再次滑过耳边。

  他漠然:“没什么。”

  代替声音的,是心中呼喊了无数次的疑问。中夜梦惊时,总能看到身边男人满足安详的睡颜,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但他不会忘的,这像个孩子般甜睡的男人对自己,对他深爱的妻做过什么。

  吻一点一滴落在眼睑上,温柔如春风化雨。脊背慢慢感受到床的柔软,他闭上眼,尽力不去想任何事,让思绪陷入空明。但回忆总是无情的展现,一幕幕如电光闪动,从不顾忌他的哀伤与痛苦。心被一点点的榨干,精神被贪婪的吞食,几乎让他怀疑会在这极度的痛苦与黑暗中死去,但醒来时,他却依然在这华美的宫殿之中,做一名赵国的人质。

  无望的激动呼之欲出,他的指尖触及男人腰间的匕首,只要他想,他可以拔出匕首,快若疾电的将它刺入男人的胸膛,再了结自己。他的生命已经了无生趣,深爱的妻也已经逃出,有什么理由让他不这样做?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从这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中解脱?